Sin Chew Daily - Metro Edition (Day)
尋找馬來人的DNA足跡(mtDNA篇)
人類遠祖離開非洲的其中一個路線,是從“非洲之角” (Horn of Africa)(埃塞俄比亞、索馬利等國的區域)搭船沿海徒遷,進入東南亞後,成了該區域古老的人類祖先。
劍橋大學古人類學家Marta Mirazon Lahr和Robert Foley於1994年在《Evolutionary Anthropology》期刊發表的文章,提到以上論點;近年DNA研究也證明“非洲之角”這海路,是人類遠祖外遷的主要路線。這些也是部分國內學者意欲證明“馬來人是東南亞先祖”、“馬來人是最古老族群”的證據。
我們回到約2萬年前的“後冰河時期”(last glacial period),當海平面 還很低時,馬來半島、泰國、印尼、加裡曼丹包括沙巴和砂拉越,都連成一片大陸(學界稱為“巽他大陸”的Sundaland);也就是說,那個時候的人類可以從馬來半島徒步走到砂拉越!
根據國內學者以線粒體DNA (mtDNA)數據和分析顯示,後冰河時期結束後(1萬多年前),海平面升高,造成巽他大陸大部分低窪地區形成大水災,也導致人類大遷移至其他地區,部分東南亞的人類先祖(國內學者說是“馬來人祖先”)也因此北遷至台灣和中國南部。
接着,在5千年前左右,這批東南亞遠祖再度大搬家,從台灣和印度支那等地南向輻射,大批遷回到東南亞。
根據國內學者的說法,這些粒線體DNA數據證明了(1)馬來人是非洲人以外,最古老的民族;(2)馬來人先祖最早來到東南亞,所以馬來人比華人印度 人更早來到馬來半島,更不是外來者。
如果你不懂“族群遺傳學” (population genetics),那很有可能被這些“DNA科學論據”蒙騙了。
除了本欄上周提到的古人類考古和化石證據外,族群遺傳學也可以破解以上這些“科學論據”的迷思。
個人雖然較專注於植動物族群遺傳研究,人類族群DNA研究範疇則屬於課堂教學用,但不管是植物動物還是人類,所有生物基因分子演化和族群遺傳學領域的DNA序列分析,乃至統計學推論和歸納族群的演化,都萬變不離其宗;筆者同時也通過長時間研究關注或日常討論,去瞭解校內兩位國際知名的人類族群遺傳學同事(Qasim Ayub和Maude Phipps)對“馬來人DNA”議題的觀點,從中獲益匪淺。
首先,不管什麼物種,遺傳科學界一致認同的是:粒線體DNA“只是其中 一種”能夠用來推測物種演化的遺傳工具;這一點很重要,因為這“粒線體DNA分析”,就是國內“專家”們一直不斷的渲染“馬來族群最古老”的“科學”依據。
事實是,mtDNA只佔人類細胞裡基因組的極微小的部分;人類細胞裡的全套核基因組(nuclear genome),一共有約32億個DNA遺傳密碼(以字母A、T、G、C來代表的DNA鹼基對或序列), mtDNA只有約1萬6千個DNA序列。
你可以想像:若核基因組是一間20乘80方尺的屋子,那mtDNA基因組就只是屋裡一粒小砂子而已。
當然,因為mtDNA的某些特質,科學家能夠用它來探測母系祖先的演化路線(因為粒線體是由母系先輩,例如母親、祖母傳給後代的),但那只是大概、粗略的推論母系遠祖演化過程而已,從來不是高度可信或全面的DNA標 記。
最大的問題是,科學界從來都不認同只靠一種mtDNA標記來確定人類祖先的演化;要得到比較可靠的結論,族群遺傳學家還得依據其他的DNA標記,比如Y染色體(父系代代相傳的DNA),或者更全面的核基因組DNA標記,科學家才有辦法畫出一張比較全面和可靠的“古人類遷徒地圖”。
但像國內學者這樣以mtDNA 數據,不斷的、重複的渲染“馬來人是除了非洲人外,最古老的民族”、“馬來人自6萬年前就已經在東南亞落腳”、“馬來人是馬來半島原住民的後代”,是匪疑所思、荒誕錯誤的,在學術上,正是犯了“以情緒引導科學”的弊病。
下一篇,筆者將進一步以馬來人全基因組DNA標記(SNP,單核甘酸多態性)數據,來駁斥以上這些非科學的荒謬論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