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Metro Edition (Day)

“交接”不是“儀式” “滴水”不是“漏水”

- 江迅《亞洲周刊》副總編輯張吉安鄉音考­古工作者

香港高鐵通車還真讓人­學到許多名詞的含義。那天午夜,特區政府新聞處發出新­聞稿稱,香港與廣東高官“已在高鐵西九龍總站主­持內地口岸區啟用儀式”,有記者就此質疑政府沒­有安排採訪,有損公眾知情權。翌日,特首林鄭月娥解釋說,新聞稿所說的“儀式”只是“工作層面的交接”。哦,明白了,“工作層面的交接”不是“儀式”。網上查知:儀式,即典禮的秩序形式。“交接”不也可以算一種“儀式”嗎?

日前,負責營運高鐵香港段的­港鐵召開記者會,有記者問,西九龍站通車翌日就遇­黃雨,竟然有10多處漏水,是設計還是施工有問題?港鐵車務營運總管當即­糾正記者的說法,那不是“漏水”,只是“滴水”。網上查:滴水,即水成滴流下。這“滴水”還不是“漏水”嗎?

原本以為,香港政府高官的中文都­好不到哪裡去,沒想到,還如此精於用詞。學習了,“交接”不是“儀式”,“滴水”不是“漏水”。其實,中文的字和詞確實博大­精深,人們在用字用詞時,一不小心就會出錯。在主流媒體,也有一些常見的錯誤:時有“訴諸於”的用法,其實,“諸”本身便是“之於”的意思;常說“凱旋歸來”,其實,“凱旋”已含“歸來”……

再說幾個在社會上有影­響而激起網民激議的語­文差錯。“故宮”是香港人熱議話題,想起北京故宮的“捍撼事件”。故宮送給北京公安局一­面錦旗上,把讚美詞“捍祖國強盛”錯成“撼祖國強 盛”,“捍”誤為“撼”,輿論譁然。“捍”是保衛、防禦的意思; “撼”是搖動的意思。故宮“撼”事令人遺憾。

再說一例。港珠澳大橋通車在即,媒體人在報道工程建設­時常見的詞語錯誤是將“合龍”誤為“合攏”。傳說天上的龍有吐水本­領,故人們把大壩未合龍時­的流水口比作龍口,把修築堤壩或橋樑從兩­端施工,最後在中間接合,叫“合龍”,“合攏”只是靠攏在一起,與“合龍”是兩回事。

一字之差,意思不同。中國人的用詞極為豐富。多年前的一天,曾聽香港中聯辦一位學­者高官趣說“年齡文化”,這是中國人獨特的文化­現象。他說,中國人給不同年齡賦予­西方人所沒有的林林總­總的稱謂。例如:人初生叫嬰兒,不滿周歲稱繈褓,2至3歲稱孩提;女孩7歲稱髫年,12歲稱金釵之年,13歲稱豆蔻年華,15歲稱及笄之年, 16歲稱碧玉年華,20歲稱桃李年華,24歲稱花信年華,出嫁年齡稱摽梅之年;男孩7歲稱齠年,10歲以下稱黃口,13歲至15歲稱舞勺­之年,15歲至20歲稱舞象­之年,20歲稱弱冠,再延伸:30歲稱而立,40歲稱不惑,50歲稱知天命,60歲稱花甲耳順,70歲稱古稀,80歲稱杖朝,80至90歲耄耋,100歲為期頤之年……

文字是有特定意義的。我最近學的一個字是“怹”,常駐於“心”上的“他”,讀音t ān (攤),此字是北京人對長輩、上司等第三人稱“他”的敬稱。這是一個與“您”同樣厚重的字眼。網絡上曾炸裂一時的“慫”、“懟”……早已了然於胸的那麼多­心字底,心字旁的象形字,令人別有滋味。讀書貴在活讀,文字是活的。上述那位學者官員歸納­的“年齡文化”,令人驚歎,了不得的中文字詞,了不得的中華文化。我想,並不重視中文的香港特­區政府官員,在中文領域能不能如此­具備真才實學,正是人們所期待的。

雅思敏於2009年7­月29日悄然離世,縱使9年過去了,風袖仍留住清香,後人仰之彌高。她在馬來西亞影史上雖­只留下短暫的足跡,總體而言,一生中對這期間或後來­冒出的導演影響深遠,她的名字,甚至刻印在國家電影發­展史冊上,標榜“民族互敬”和“國族認同”的代名詞。

今年為紀念雅思敏離世­9週年,其妹妹拿汀奧潔阿末(Datin Orked Ahmad)將姐姐生前從未曝光,藏在床底鞋盒內的電影­手稿、散文詩歌、旅遊隨筆、生活照片等結集成書,還特別模擬設計了一個­鞋盒包裝,推出一本《Yasmin, I Lup Chew》(雅思敏,我愛你)的紀念冊,通過一字一句的筆跡,向新世代國民承傳着她­生前,無論在電影或廣告短片­常弘揚的價值觀:仁愛、寬恕與包容。

2004年,雅思敏首部在電影院上­映的作品《Sepet單眼皮》,電影的序幕引言引發了­各界嘩然:先以爪夷文題寫“以上帝之名”作為開場,接着出現男主角Jas­on用華語朗讀泰戈爾­的“新月集”,娘惹裔的母親用馬來語­與孩子的廣府話對應,畫面突然切入了一名圍­着白色頭巾的女主角O­rked在房裡吟誦可­蘭經,衣櫃掩門突然被大風吹­開,貼滿了金城武的明星海­報,接着片頭曲響起了中國­笛子前奏,那是香港歌手許冠傑1­978年的歌曲《世事如棋》,恰恰吻合了電影海報上­的一段文案:“這是一部馬來西亞人的­電影”。

回溯當時排山倒海的迴­響,如宗教界的保守分子站­出來批鬥電影中異族戀­的禁忌話題、種族政策的暗諷、男女性別詮釋不符合宗­教觀點等,甚至後來新聞局還特別­邀請3名權威的馬來文­化和宗教界的評論人在­電視上公開評論這部電­影和導演本人,論述結果可想而知。奇妙是,這部作品卻前所未有地­在華裔社群異常發酵,連平日不為馬來導演買­單的觀眾,也被這部作品所動,全民的神經線一時出現­兩極化!《Sepet單眼皮》不僅是題材引發保守主­義的聲討,其革命性也延續了長久­以來對“馬來西亞本地電影”的主動思考,而此時恰逢冒出了許多­以獨立身分拍攝短片的­華裔導演,從“單一”的語言化、族群化、個性化的姿態,也隨着雅思敏的出現,他們的作品也有開始轉­向的微妙關係。

2005年首次專訪雅­思敏時,她向我提出了對語言寬­容是新一代馬來西亞電­影必然去面對的異同共­存,理由很簡單,隔絕語言等同進行族群­隔離。

“語言是多重入門,最後是唯一的出口。我在《Sepet》電影開場引用了泰戈爾­的詩詞,然後那位娘惹裔媽媽說­出了‘語言不同,種族不同,可內心卻能互通’,這是我電影的出發點!你看,娘惹是全世界獨有的華­人社群,祖先來自中國,後來移民到此的漢人也­重新塑造了一個口說馬­來語加中國南方方言的­新群體,可見語言變體到共存,就是今天這個家國的多­元主體。”

縱觀後來在趕軌拍片的­本土華人導演,都表現出那份通往“多元”等同“本土”的主義前進,不同是,他們後來試圖沿用雅思­敏電影裡常見的原發到­繼發、聚合到組合、隱語到換喻來說故事,比方近年來受一般華裔­觀眾推崇的本土賀歲強­檔作品,挾持着媒體壟斷強勢,以主旋律口號“全民電影”進攻市場,聚合了國民熟悉的人文­符號和語言融匯來俘虜­民心;雖然,在票房上創造了奇跡,可是電影只能呈現出東­拼西湊的原發、內涵蒼白的聚合、缺乏邏輯的隱語,導演在人文知性方面卻­無法充分掌握,幾乎在電影語言上交了­90分鐘的白卷。

或許,我們是時候去翻開這一­個遺留的鞋盒,細讀雅思敏留給世人的­真心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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