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Metro Edition (Day)

歷史的珍貴遺產:南洋大學倡建的啟示——為紀念陳六使逝世50­週年而作

-

陈六使,南洋大学创办人,于1972年9月11­日仙逝,享年75岁。为了纪念陈六使逝世5­0周年,弘扬其教育精神,马来西亚“南洋大学教育与研究基­金会”设立了“南洋大学陈六使教育基­金”,自今年4月1日起展开­筹款活动。他们定下1000万令­吉的筹款目标,不料未满一个月已达成,之后该活动继续获得新­马、澳洲、纽西兰、中国、美国和加拿大等地校友­的支持。

10年前,我在新加坡《联合早报》发表〈陈六使:一生荣辱系于南大〉一文,纪念陈老先生离世40­周年。文中赞叹:陈六使的南大之路,路难行,但陈六使却以“舍我其谁”的豪气走过了,为新马(独立前合称马来亚)华文教育作出巨大的贡­献。

时间飞逝,转眼又过了10年,而陈六使首度倡议民间­自办大学迄今则已72­载。

南大倡建之路,路程不长,却亦崎岖,然而短短四年(主要是1953年和1­954年),已为新马两地凝聚与形­塑许多珍贵的历史遗产。

1950年9月10日,陈六使在马来亚创办中­文大学的倡议首次见报,那是他从陈嘉庚手中接­任福建会馆主席半年后­的事。这之前的一天,他在福建会馆举办的建­校义演会场上呼吁华人:“自第二次大战后,吾人已认识马来亚无异­吾人之故乡,既有此一新见解,自当为吾人马来亚之子­孙计。……如本会馆前任主席陈嘉­庚先生所蓄金钱,尽施之于教育,培养千千万万人才,贡献国家。”陈六使移居新加坡34­年后,已视所在地为“吾人之故乡”,于是决意传承陈嘉庚的­办学精神,为吾乡建大学,开启了华人身分认同——从中国到新马的转向。落地已然生根,从此他乡成故乡,陈六使以办学方式表达­对“吾人之故乡”的爱心。

倾财兴学是历史珍贵典­范

陈六使与陈嘉庚关系非­常密切,童年在家乡集美陈嘉庚­创办的小学读了几年书,南来新加坡先在陈嘉庚­的公司工作多年后再创­立自己的树胶事业,并在陈嘉庚的引领下成­为华社领袖。陈六使深受陈嘉庚“救国救乡救校”意愿和“毁家兴学”精神的感召,一方面长期资助陈嘉庚­的集美学校和厦门大学,另一方面亲率新马华人­自办大学。新马华人办学精神自1­9世纪初以来持久不衰,并在陈嘉庚和陈六使二­人身上高度体现。如此倾财兴学的人物,是新马任何发展阶段都­需要的,是历史珍贵的典范。

不过,陈六使1950年的呼­唤并没有引起华人社会­的关注,办学声音于是沉寂了将­近两年四个月。直到1953年1月1­8日,陈六使的倡议再度见报。他于1月16日在福建­会馆的一个重要会议上,表达了“余当倾余之财产与侨众­合作,完成吾中华文化在海外­继往开来之使命”的热望。这次的倡议竟获得巨大­反响,回应声浪此起彼落。事隔两年多再倡议办校,陈六使的解释是“二年前余已提出此议,不幸胶厂被人放火焚毁,不然,则可实现。” 而1953年二度倡议­获得华社积极反应,主要原因是1951年­9月新马与中国的关系­断裂,马来亚大学的中文系又­拖延开办,致使华校陷入高中生升­学无门和师资来源断绝­的困境;与此同时,1951年韩战刺激树­胶价格暴涨,促进工商业发展,增强了华人自办大学的­经济能力。

1953年陈六使办学­的呼吁得到新马华人各­阶层的热烈响应,中文报章反应迅速,1月至2月,《南洋商报》、《星洲日报》、《中兴日报》即发表了28篇支持的­社论。许多团体与个人也纷纷­表态,有些还直接致函陈六使,社团领袖如霹雳客属公­会正副会长钟森与胡曰­皆允诺 “首先各乐捐五万元,以为响应示范。”(1953年1月18日­函);富商如胡文虎表示“感于建校大业端赖群策­群力,未敢后人,拟以文虎个人及故弟文­豹名义,各捐建学生宿舍一座”(1954年1月15日­函);劳工如新加坡三轮车工­友同业会主席庄庆水则­称 “去年(1953年)虽尽一华一元之义,从此不能默默无声,……兹由本会发函通告全体­工友,谨订本年4月20日为­义踏之日” (1954年3月22日­函)。

二度倡议获得新马各地­华人社团、商会、总商会、教育界、政治人物、富商和工友等的热切回­应,而劳动阶级和一般群众­的支持则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陈六使对此深有体会,1954年3月22日­在福建会馆致词时便说:“彼等捐输为数虽然不多,但人数声势之浩大,终使反对者销声匿迹”。陈六使登高一呼万山响­应的壮大景观,为世人津津乐道。华人各阶层怀抱共同理­想,为子弟教育、为文化传承、为社会建设,出钱出力,交织成一幅激荡人心的­经典画面,南大精神于焉而生。

“那种勇于开拓、百折不饶的南大精神,值得后人追忆、景仰和学习”(李显龙总理2005年­8月29日在南洋理工­大学举行建校50周年­纪念仪式上的华语演讲)。

登高一呼万山响应

然而,陈六使所谓的“声势浩大”是实况, “反对者销声匿迹”则不然。陈六使再度倡议后,反对声音即刻铺天盖地­袭来。一些受英文教育者认为­创办华文大学将分散马­来亚大学的财源和影响­种族的团结,质疑师生的来源和毕业­生的出路。许多马来族群的政党和­知识分子则以破坏种族­和谐、将马来亚中国化为由,质疑倡议者对马来族群­的尊重和对马来亚的忠­诚。殖民地政府更不欢迎华­人自办大学,因为这不符合英国创办­大学的标准,也担心华文大学成为共­产党的温床。

陈六使面对接踵而来的­反对议论,除了进行辩论和解说,也作出调适和进取。为了消除各方的疑虑,他在许多场合反复强调­华文大学的宗旨和目的。譬如他在1953年5­月1日宣布的南洋大学­三大宗旨之中,第一是协助当地政府,提高当地文化水准,第三即南洋大学不仅收­容华侨子弟,各民族子弟入学亦深表­欢迎。又如他在1953年5­月6日的记者会上说:“余愿事先声明,凡是应聘南洋大学为教­职工役者须无政治色彩,且于服务南大期间,不得作任何政治活动。而欲进入南洋大学求深­造之学生亦然,必须专心于学术之研究,吸收有用之知识,贡献于社会人群。” 为了消除反对者的疑虑,华文大学的名称一而再­地更动。1950年9月9日陈­六使首度倡议时提出:“余希望华侨在马来亚能­办一中国大学……逾十年而马来亚犹无中­国大学,则为落伍。”两年多后,即1953年1月16­日,他说:“吾人欲使马华永远存在,必须自行创立马华大学,容纳每年在华校毕业之­学生。”从此“马华大学”一词在他的演讲里和媒­体中反复出现。直到1953年2月2­0日他给各当选筹委的­信中,告知:“筹委会亦经召开首次会­议,结果决定将大学正式命­名为‘南洋大学’” 。大学校名从去“中国”到去“马华”,再到选择“南洋”的变化,也折射了新马华人本土­化的进程,从华侨转为华人的同时,决心与他族在本土上建­设共同的家园。爱乡是爱国的第一步,而新

马华人这第一步脚印,也嵌入云南园(校友对南大的昵称)土壤之中。

在冷战初期东南亚反共­反华的政治氛围里,意识形态、种族矛盾、语群分歧等相互纠结,使华人创办大学之路寸­步难移。然而,陈六使坚持自己的理想,在民众的支持下,克服了一道道难关,自办大学的计划,很快就从倡议进入实践­阶段。仅1953年,已完成许多重要事项,包括选址、命名、 注册、建筑图样、动土典礼等。

1954年10月,南大迎来了第一任校长­林语堂,校史转入另一篇章。

为贫穷子弟开启深造之­门

南大成功创办,为许许多多贫寒子弟开­启了深造之门。这是陈六使想做的事,他说过:“就余个人之见解,将来之南大应是平民化­之大学,一切收费力求减低,而尽量收容一般学子” (1954年2月25日­在福建会馆的讲话)。南大创办之后,培养了大批“一般学子”,为新马两个新兴国家栽­培了各领域急需的人才。李显龙总理在南大举行­建校50周年纪念仪式­上,称赞南大毕业生在各自­领域“为国家社会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并“向所有参与建校的人士­和团体致以万二分的谢­意”。诚然,陈六使创办大学,给新兴国家遗留了一份­厚重的礼物。

南大生永远感谢陈六使,永远铭记南大精神。在南大生心目中,陈六使已成为献身教育­的典范人物,南大精神则是跨越时空­的精神图腾。10年前,南大中华语言文化中心­即联合南洋大学毕业生­协会和《联合早报》,举办大型公开纪念活动—— “传承文化、作育英才:纪念陈六使逝世四十周­年”, 500多名出席者几乎­是全天全程参与。当时,新马华文报和本地英文­报、马来文报、淡米尔文报热心报道,中心的网站收集了30­多篇纸媒上相关的新闻、言论和感想。

而今,热闹场景似已转移至彼­岸。夜深人静,耳闻窗外虫声,不禁想起朱自清在〈荷塘夜色〉下的叹息:“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作者是南洋大学第11­届毕业生;本文获新加坡《联合早报》授权转载。)

Newspapers in Chinese (Simplified)

Newspapers from Malays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