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一條祖傳毛毯

祖傳毛毯你有沒有？小時候在家裡的床底倒曾經看過一個很重的鐵箱，裡面裝着全家人的報生紙、幾塊美金、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鑽石（或應該稱石頭），還有爸爸給中國的哥哥的書信來往。

坦白說，我跟兄弟姐妹都不知道鐵箱有什麼重要，但是爸說一旦火災發生，要先拎出鐵箱，好像真的有什麼了不得。等我知道它的價值之後，一切都是30歲以後的事，整個箱子都不知去了哪兒。

它的價值在於，那是家族的記憶，祖父母一家幾口拎着一個鐵箱坐船來到新加坡後來再進入新山，留下了爸爸的一個哥哥在家鄉。第二的價值在於，箱裡面的往來書信叫僑批，是文物館可以拿來展出的東西。

當年我們每人拿走了自己的報生紙，成家立業，怎麼就沒想到要拿一封僑批出來做記念。後來很多鄉團會館都在找僑批，這才驚覺原來它那麼有價值。

祖傳的東西，就是這樣，有時你不知道它到底何價，只是你知道時可能已經太晚，被當垃圾扔了或給小孩子拿去當玩具。當然輾轉40年後還是有些大顆得離譜的“鑽石”在身邊，由於很難相信是真品，所以就給孩子當玩具。

自從美國有個木匠發現祖傳毛毯價值連城，一夜致富，喜極而泣之後，我開始覺得那些給孩子玩的“玩具”或許真的要搶回來給鑑定一下。

祖傳的東西是很難處理的，例如舊照片一樣，近來有本叫《斷舍離》的書，一直鼓勵人們對於想丟的東西就盡管毫不客氣的丟吧，可是唯獨離世家人留下的東西最難丟，盡管它留下來往 往沒什麼用處，可是就是有紀念性，就像人還在一樣，可用於自我安慰。

外國人似乎對於祖傳的東西不怎麼友善，看過好幾部古堡幽靈之類的電影，故事多是主人翁接受了祖傳的遺贈之後開始走霉運，例如主人翁搬進叔公或姨婆死後留下來的古堡之後，一家天天鬧鬼，然後萬劫不復，或是九死一生，總之有種不吉利之感。

木匠賣了古董毛毯先是買了大車，然後再買大屋，反正這些都是正常反應，他如今想要環遊世界也是可以的。祖傳毛毯為失腿木匠改造了命運，展現了另一種生機，帶來了別樣的希望，毛毯價值609萬令吉呀，單是想像那多出來的財富可以解決非常多的生活問題，就非常開心，敢情是祖先保祐？

要說，那還實在是很難講，木匠一夜致富之後，叩開了一張張貪婪的眼睛，向他討錢的家庭成員紛紛跳出來想分一杯羹，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家裡天天鬧鬼”，幸運不一定會帶來更大的幸運，很不幸的是“不幸其實就在幸運的旁邊”而已，木匠的妹妹還為了毛毯要控告親哥哥，演變為手足反目，兄妹相殘。

所以，祖傳的東西是好是壞，就跟塞翁失馬的道理一樣，對於不會處理幸運或不幸的人來說，結局不過如是，人性不過如是。

有一次鄰居看見我門前有個水缸，想要買下來，說那款水缸看了很是歡喜，無論怎樣都想得到它。但是那是母親生前拿來種蓮花的水缸，實在是捨不得，我於是拒絕了，兄弟姐妹都說： “那是媽媽留給你的遺產。”但是水缸至今是廢置的，沒有水沒有蓮兼倒插在廢土上，但就算是廢置，有些東西是不能賣的，例如你的記憶或你的情感、你的土地。

如果我有一條祖傳毛毯，即使我很潦倒，我相信我也是捨不得賣。就算價值連城，或許也不會。“或許”？！……我真不敢相信自己會那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