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是進行式，不是未來式

馬來西亞的中文輿論，長期被左派論述所主導。這套論述的基本觀點是，自馬來亞到馬來西亞，國家現行制度是不正義的制度，因此是不合法的制度。人民應瓦解這套制度，重新建構一套正義，因此也是合法的制度。建制即建國──重建制度，就是重建國家。

所以，左派的建國論，是未來建國論。將現行制度摧毀之後，重建制度，然後在新的制度基礎上重新建國。

這套論述從獨立前的殖民時期 延續至今天，不絕如縷。國家獨立運動時期的馬共，未來建國論是以共產革命、紅色東南亞的共產主義理論形式來呈現。國家獨立過後，未來建國論由社會主義陣線接續。今天，未來建國論由行動黨等在野黨的“改朝換代”理論重新包裝，其大意是指，在實現政權輪替後，我們才能重新建國。

所謂未來建國乃是，建國只在未來時，即建國只能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點開始。

現行制度是一套不正義、不合法的制度，我不承認、不接受；這個國家是建立在這套不正義、不合法的制度之上，我要不要承認這個國家是我的國家，因而充滿疑問和掙扎。因此，我把希望放在未來，我也要設定一個目標，只有在正義、合法的制度建立起來後，我才會承認它、接受它。

這是用理想主義的眼光，看待現實政治的運作。

與左派理想主義相對立的，是右派保守主義的論述，以馬華公會為代表。其觀點正好相反，建國早已開始，也正在進行之中。建國的進程，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停頓下 來，等我們準備好了，等我們願意接受了，才重新開始。世界上也不會有一套現行制度會突然被摧毀，然後出現新制度以取而代之，除非你有絕對的人口優勢或硬件優勢，說白了，就是有武力優勢。

因此，面對早已存在的現行制度，以及早已開始並持續進行中的建國進程，保守主義者認為，我們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參與建國，成為建國的成員，讓自己的意見和利益成為建國進程的一部分；二是坐等符合正義的新制度在未來出現後，我們才來建國。

保守主義論述選擇了第一種行動，他們相信，建國是進行式，不是未來式。自從馬來半島建立起馬來統治王朝，由馬來統治者、王室、貴族、士臣、農民所構成的政治、經濟、社會制度早已在此打下基礎，經歷歐洲各國殖民統治、華人下南洋、二次大戰、實現獨立，在國家現代化過程中，肇始於馬來土邦時代的政治、經濟、社會制度歷經演化，形成這個國家穩固而具有延續性的社會結構。

我們無法選擇現行制度的狀態，但制度的形成過程並沒有停 止，而是正在進行之中，社會結構的演化也不會戛然而止，因此我們可以選擇如何回應這個過程。

制度形成持續進行，建國也是一種進行式，要參與建國，要把自己的意見和利益成為建國進程的一部分，靠的是行動，而不是理論。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樣子，國家的發展是否符合我們的要求，是看我們做了什麼，而不是說了什麼。

而馬來西亞中文輿論之所以長期被左派論述所主導，保守主義論述始終處於下風，原因在於保守主義論述本來就是一套缺乏激情、缺乏未來願景的論述。保守主義者往往是行動者而不是論述者，他們不善言辭，更不擅長理論建設，他們打從心裡就不屑於各種幻想着建立理想國度的偉大理論或未來目標。

他們重視的是：我們現在面對什麼問題，我們如何解決──面對問題，解決問題，日復一日，周而複始，建國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