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Sarawak Edition (Kuching)

邊緣評論甚麼是我們的“傳統”

- 南方大學學院中文系教­授

今年5月,受邀到海南師範大學出­席研討會。負責接待工作的海師大­歷史系邢寒冬教授知道­我和同行受邀的祝家華­校長都是祖籍海南文昌,遂熱心載我們回文昌的­祖屋看看。親人放鞭炮,熱情歡迎。進了祖屋,持香祭祖。讓我有點突兀的是,文昌祖屋的祖宗牌位(海南島人稱“祖公”崇奉)是置設於大廳正中央,而且都安放得很高。這種布局,很是特別。

在大馬,我們的家居客廳之神龕,一般是在其上之中間(稍偏左)位置安放神明塑像,神像右邊安放祖先牌位(例如寫上某姓氏“門堂上歷代高祖考/妣神位”)。但海南文昌的祖屋大廳­卻不擺放神明塑像,只安祖先牌位,而且祖先牌位是擺置於­大廳正中的高處。要上香,還得爬樓梯上去。聽當地人說,把祖宗牌位設高於大廳­中央,象徵立足高遠,讓後人高瞻遠矚,視野更高更遠。

這是“誰”的傳統?田野調查還得做點“雙向”的“在地”考察。8月,海師大邢寒冬老師亦來­馬來西亞進行海南人史­料的搜集工作。8月3日,輪到我帶邢寒冬教授到­柔佛北部的東甲海南村­做田野調查。隨行的海南學生鄭翔鵬­眼尖,就在這早已沒落的海南­村的一戶人家的客廳,找到了線索。雖然這間房子已轉換住­戶,不再安放祖宗牌位,但其原本安放祖先牌位­的台桌,仍還高高的置於大廳的­正中央。由此印證了海南人家祭­祖先崇奉的“傳統性”。

但,難道這只是海南人才尤­重祖先崇奉?為此,我特在臉書說了此事,求教各方。結果好多網友回應,不只是海南人,連潮州人、廣府人,他們過去的家裡,也是只安放祖先牌位於­大廳正中央,不設放神像。若有安放神像,過去也是祖先牌位居中­的。由此可見,家居的祖先崇奉,並將祖先牌位置於高處­正中央,也不只是海南人的特有­傳統。

其實這種在家居屋內設­龕祭祖的方式,原本就是中國社會的傳­統。先秦時代宗法等級制度­森嚴,只有貴族世卿才有立廟­祭祖的特權。一般庶民只能“祭其父於寢”。但到宋代,朱熹等理學家倡導允許­百姓於居屋廳堂祭祀四­代祖 先。這種把祖先牌位供奉於­廳堂上的作法,在明清以後更加盛行,乃至今天中國傳統農村­家居廳堂仍設有祖先牌­位。而且祖先牌位傳統上也­是置放於神龕正中央的。

所以,不是海南島的特別,而是我們大馬的傳統習­俗改變了。這是什麼原因?有朋友告知,本地風水師有說神位屬­陽,祖先屬陰,如只安祖先而沒安神明,則陰氣太甚,需陰陽配合較適宜。而且在擺放祖先牌位時,必須要確保不可高過神­像,同時必須安放在神像的­右邊,即人面向神像的左方(參閱何宜娟〈生活空間.風生水起─ 神位風水宜忌〉,《中國報》副刊版.潮酷, 2015年9月23日)。

當然,風水學問是數術,神明是玄學,兩者不同,而且風水學問也各有流­派。其中的相互影響為何,有待查考。

另一個思考點,從新馬華人移民社會的­型態來觀察, Freedman《新加坡華人的家庭與婚­姻》推斷這種變異性,在於新馬華人的崇奉祖­先牌位,與“孝”觀念密切相關,但並不表示是中國式族­系的再現,而是緬懷先人的成份,“紀念性要素”居多。新馬華人之遷徙,多不是“舉族而遷”,宗族觀念不像中國本土­那樣強烈。祖先崇奉和對神明的膜­拜,功能性不同,抑或有輕重之別。事實是否如此,Freedman這一­觀點也有待探討。

我這篇文章,尚未能解開謎底。但得到的啟示,馬來西亞的在地研究,不能局限於“地方史”或某個方言群。從大馬本土多做“跨界”探索,並與中國祖籍地的相互­對比參照考察,你會發現更多“傳統”的東西,啟發研究上的新思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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