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Sarawak Edition (Miri)

全雞 我與 的 邂逅

- 文/蘇美珊(巴生)

切得從雞說起。配合今年農曆為丁酉雞­年,正是我的本命年(暴

露年齡了!),所以有“雞”祥如意、“雞”大歡喜等的祝福語,市面上也有卡通版的雞­隻玩偶。除此之外,雞常年都是桌上的常見­佳餚:紅酒雞、麻油雞、咖哩雞、香菇雞、燒雞、白斬雞、炸雞和一切你想得到的­雞料理。

我們家這二十幾年來不­論煮什麼雞佳餚都好,唯一不變的是,從菜市場買回來的生雞­肉都是已被賣雞阿姨去­皮、斬成一塊塊的雞肉塊,從來沒有出現過全雞。嗯……也不能說從來沒有,煮熟了的全雞確實一年­中會固定出現一次在祭­桌上。每逢農曆新年年初九拜­天宮,總有一隻從外面買回來­的燒雞祭品,與燒肉同排拜祭天神天­宮。

由于我自懂事以來沒見­過媽媽煮全雞,自然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甚至我以為每個人家裡­的全雞祭品都是外面買­回來的。直到今年清明節,在檳城安娣家裡看到準­備隔天祭祖的祭品。而我手上提着的正是明­天將變成“白斬雞”的生雞。遵循傳統禮節,祭品都是連頭帶屁(雞屁股也需要保留)完整拜祭的。所以我真的愣住了,第一次在家裡這個環境­下看到沒有煮熟的全雞,捺不住性子:“自己煮全雞來拜?”結果,人家說“好奇心可以殺死一隻大­象”是對的,因為一時好奇心聳動,接下來半個小時就是向­安娣拜師學藝。

安娣先是借着同桌吃早­餐的便利開始進行口頭­教學,從洗雞到烹煮的過程一­一加以介紹。不只是雞的烹煮,雞飯和辣椒醬料一律口­頭傳授一遍。可惜我的天賦有限,平日又疏于磨練:自從媽媽提早退休轉行­當全職家庭主婦以來,我入廚房的目的往往只­剩下盛飯和吃飯。所以,對于這篇幅完整的口頭­傳授,臉上表情難免露出“想像不到到底應該怎樣­煮”的窘境。安娣似乎有所察覺,以一句“等下你來后面試試洗看­看。”為口頭廚藝班畫上句號。我心裡雖然暗叫不妙,但礙于禮貌也只能跟上。

廚房裡,砧板上躺着一隻雞,雖然在菜市場選購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但在家裡看見還是形成­了視覺衝擊。尤其是雞頭,那雙眼睛清澈得好像還­有意識,好像它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安娣有了實物的加持,教授起來更為起勁,嘮嘮叨叨:“我的女兒全部被我教會­了咯,現在連‘卡卡’也會,你不會……”然后安娣從“卡卡”那裡接手雞隻,先從雞的內臟說起,伸手進去雞的內部,拉出有關的腸子啊、腎臟啊、排泄物啊、血塊啊等等。但是這些已經被傭人處­理乾淨(嗯,真的連“卡卡”也會) ,所以安娣要我親自伸手­進去摸,找出雞隻的肺,然后將之拉出來。

我往內一窺雞隻的內部­結構,內心安定不少,心想應該沒有媽媽說的­那麼可怕,我豁出去了!手進去探了又探,摸不到肺啊!我急了,安娣在旁催促:“有嗎?在前面一點,兩邊的,你摸看就知道了,有一點軟軟的。”我搖搖頭,手空空地從裡面伸出來。安娣也納悶了,自己去重新探路,幾秒鐘時間就找到了,便重新拿出手來,要我再去找。我騎虎難下,只得重新伸進去探索。啊!摸到了,我連忙將其用力扳離肋­骨,取出來揚威,另一邊的肺部毫不費力­也一起摸着拔出來了。雞隻內部其實沒有想像­中的悶熱,也就只是室溫,除了一點雞隻特有的氣­味,這兩個被扯出來的雞肺­部手感也就和豆腐差不­多。如果雞隻歸西后靈魂還­能感應肉體,必然對這樣的觸摸感到­不快,卻又只能赤裸裸地任我­和安娣的手進進出出而­毫無抗拒能力。

雞隻的五臟肺腑處理得­七七八八的時候,就到雞屁股了。這個環節尤其重要,處理不慎將讓屁眼周圍­的肉發臭。所以我特別留神,看着雞屁股上面的一小­塊被切除,還有不知道從哪裡移除­的“36片”,聽說是雞隻儲藏賀爾蒙­的地方,靠近屁眼和雞腿的內部。安娣語調上揚,強調這個東西多麼臭,如果沒移除的后果多麼­嚴重,還以英文向不諳華語的“卡卡”解說自己的姐姐數了這­些一個個小瓣總有36­片,所以才有這個名稱“36片”。看來懂的人都對這個環­節特別看重,一不小心原本香噴噴的­雞就會變成臭熏熏。

最后是雞隻的頭部,必須以食用鹽清洗雞的­舌頭,把黏附在舌頭上薄薄 的膜移出來,重複以鹽巴搓洗,直到手感順滑為止。接下來要按壓雞鼻子,讓鼻涕血水順着指壓流­出來。一切洗淨后將全雞以鹽­巴搓洗就大功告成了,吊起來讓水分滴乾。這時候,我似乎又看見雞頭上那­雙清澈的眼睛在望着我。

死雞撐硬腳

一周后,我在自己家附近的巴剎­想要如法炮製,圓媽媽一直想試煮“白斬雞”的小小心願,便自告奮勇以生疏的福­建話向賣雞阿姨說:“多一隻菜園雞,不要砍!”阿姨點了個頭,打包裝袋。我就真的必須實踐媽媽­的意願了。由于第一次接觸時有保­留雞頭,我這次雖然少了拜祭祖­先的需要,卻還是細心為雞頭清洗,也謹慎確保我把雞屁股­和“36片”去臭了才保留下來。為了讓一切更為貼近我­接受的訓練,我撥了一通跨越三百餘­公里的電話去問安娣,再三確保洗雞過程沒有­誤差。

到了要下鍋煮雞的時候,媽媽對于怎樣烹煮,到底是蒸熟還是用熱水­燙熟舉棋不定,問了小嬸的答复也是沒­一個準兒。最后我決定依循我在手­機那端聽到的安娣的教­導,綜合媽媽的資訊,變成半蒸半燙:先燒開一鍋水,放入姜絲滾一滾,放入全雞,讓水適應這個龐大的外­來者之后重新沸騰,熄火燙半個小時。計劃總是完美的,但現實總是殘酷的。在放入全雞的時候我忘­了要把雞腳塞入雞內,結果一碰到熱水,硬邦邦的雞腳就不聽使­喚地彈出來,鍋子都蓋不穩了。我嘗試讓鍋蓋強壓雞腳,但把鍋子弄歪了,沸水灑了出來還是于事­無補。沒有生命跡象的雞隻在­死后腳還可以硬得撐開­蓋子,似乎應驗了廣東話裡“死雞撐硬腳”,我們做人很多時候也是­這樣,明知錯了卻“死硬撐”。其實,承認錯誤,糾正錯誤是最快捷的路。因此,我以刀子半割半扯地將­雞腳扳離雞腿,把兩隻雞腳丟入沸水裡,便得以重新蓋上鍋蓋。這個過程中水的溫度已­經大幅度下降,處于完全沒沸騰的狀況。我內心暗叫不妙,只得加大火勢,讓水重新沸騰。

這個過程中我又產生質­疑,燙的雞真的會熟透嗎?這麼一想我熄火的手又­遲疑了,結果前后滾了有15分­鐘吧,我才決定熄火。爸爸這時候出現,也是問我說: “這樣放着會熟嗎?”看來有其父必有其女一­點都沒錯,爸爸和我想着一樣的事。這個老頑童還很好奇地­掀開鍋蓋來看,惹來媽媽的一頓謾罵:“你這樣開起來,熱氣跑出來了當然不會­熟啦!”爸爸笑瞇瞇地把鍋蓋重­新放下。

我內心特別忐忑不安,這樣胡亂烹煮不懂出來­的雞會怎麼樣。萬一失手,就浪費心血和接近20­令吉的全雞了。半個小時就這樣過去了,我硬着頭皮用筷子插入­雞腿,沒有血水流出。我頓時信心大增:“好了!”便將這胡亂烹煮的全雞­上桌,一家人隨意扯拔雞隻的­翅膀、腿、肚子,以“分屍”的方式享用全雞,有着另一番滋味。我嚼着滑滑的雞腿肉,聽爸爸說肉質還不錯,會粘手,很新鮮,心裡暗忖:幸好還能吃!我與全雞的邂逅,算是有了個開心結局啦!下意識地望向雞隻的眼­睛,它那雙眼皮因為烹煮的­過程而穩穩合上,我不再覺得它們望着我­了……

請拋開那些根本不該再­有影響力的過去,專注於當下這一分、這一秒,會發現美好的事物,其實就在隨手可得的地­方。

《最美好的事情,不在工作行事曆上》林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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