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Sarawak Edition (Miri)

告 別 不是遺遺忘, 是轉身,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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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愛和告別”,是《塵光》的主題,導演楊國忠分享道,如果有天自己的父母、朋友,或現在的小狗去世了,他認為自己會無法釋懷,“因為我對他們不夠好,彼此的相處方式不理想,一旦他們離開了,我會后悔。”為此,他希望透過這齣舞台劇­讓自己先釋懷。

排練的過程往往使他感­動,是因為在演員和製作人­身上看見無私的愛,讓自己對離別產生更強­烈的、無形的壓力,“沒有愛過就不怕告別”,他說,倘若生命沒有愛,告別就只是生命的去與­留,缺乏情感的遺留。然而,《塵光》述說着大量的愛,所以,感觸特別大。

他19歲離開家鄉隻身­到吉隆坡生活后,一直和家人的關係維持­距離,因而彼此的感情不強。那時候,和他關係最親密的,可說是自己養的小狗。5年前,小狗去世了,他看着它的屍體,在獸醫面前決定將它火­化。回到家后,因為房子在裝修,他無法直接走進屋內,只好躲在車裡,然后,眼淚就掉了下來。那時候,楊國忠感覺到生死距離­自己很近,心裏頓時發現──“我需要時常回家看父母”。

《塵光》,一開始叫“骨灰情書”,然而,大家覺得名字取得太沉­重。此時, “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和“The Light of Dust”突然從他腦海中閃過,他去谷歌查詢翻譯,看見“塵光”二字,于是就定了下來。灰塵裡的光,輕,也微不足道,像是感情,無論以什麼形式呈獻,它都承受每個人的光。

舞台劇的靈感來自《111封寄不出去的情­書》,作者大潘的伴侶去世了,他悲傷了一年,然后帶着思念離開馬來­西亞去流浪。期間,他給離世后的伴侶寫了­111封情書,記錄彼此相愛17年半­的點點滴滴。楊國忠和大潘是鮮少聯­絡的朋友,去年,他在臉書閱讀到對方分­享《111封寄不出去的情­書》裡某些章節的文章,感觸頗深, “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消­失了,讓我覺得人很渺小。” 書中描寫着的,雖是一股淡然的情感,可卻觸碰到他,他笑說:“我經歷過生死離別,閱讀過一些關于描寫生­死的文字,卻不曾為死亡掉過一滴­淚。”直到閱讀到大潘的情書,他決定找大潘商量把故­事搬上舞台。

告別不是結束,是新的開始

一開始是為自己而做,可是,在和團隊的互動中,他發現大家都有關于告­別的印記,只是故事和角色不一樣。在導讀《111封寄不出去的情­書》后,導演決定將每個人活生­生經歷過的故事、情緒與書中的情節相融,以致舞台上呈獻出來的,是似有似無,卻又是真實存在的角色,“我希望挖掘演員與觀眾­不想面對的一面,或不想碰觸的情感,我相信那麼多章節,總有一篇能夠挖到人們­的痛處。”

生離死別,是沉重的思維,他採用嬉笑怒罵的形式­呈獻,“就像人生,我們是笑在哭。我讓故事淡淡的進來,而情緒卻能夠彌留在觀­眾心裡很久。”他補充道, 這是屬于大家的故事,裏頭有10個演員,他們是大潘,也是大潘死去的愛人,“大潘和他的愛人就活在­我們身邊,他們不是獨一無二的,他們的故事、情感、情緒等等,與每個人都契合。”經歷也許不盡相同,但情感和情緒是相似的,所以,滲透力才強。

告別對楊國忠來說不是­離開,也不是結束,而是選擇用另一種方式­將對方留在心裡。也許,有一天會慢慢淡忘,但總有一首歌、一篇文章或一個影相觸­碰到自己,而赫然發現,原來對方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腦海裡、心裏,並沒有離開過。因此,大潘帶着無法寄出去的­情書,如同思念,一直跟他去流浪,一直在他身邊。

參與《塵光》的兩位演員趙偉斌和謝­松汎,都曾面對過親友離世。去年,趙偉斌的兩個朋友相繼­離世,其中一個,是他認識了將近二十年、感情非常要好的朋友,“那時候,我們一起去旅行,他在晚上毫無預兆就離­開,當下的我沒有很多的情­緒,等到把手續處理完后,情緒才慢慢出現。”那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對方離開了。

把切身經歷的情感融入­劇中

人與人之間正因為感情­好,很多事情都變成理所當­然。他們曾在澳門旅行的過­程發生誤會,當時候,彼此都能夠好好化解矛­盾和衝突,所以,衝突過后變得更互相理­解,友情也更堅固,卻理所當然地沒有為矛­盾和衝突道歉。不說,是因為知道一定會被原­諒,也因為感情太好,所以從未因對方的好而­道謝。

這理所當然,包括認為死亡不會在他­們還年輕時選中對方,他以為彼此會一起變老,一起經歷很多事情,將來老了還會坐在一起­話當年。“可是,他耍賴了,游戲玩得好好的,他卻不告而別。”對方就此離去,讓趙偉斌心裡有股莫名­其妙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決定演《塵光》這齣舞台劇,是因為和自己當時的情­緒很契合。“我覺得像是冥冥中的安­排,他離開帶給我很大的啟­發,讓我開始注重身體健康。我們都有高血壓,他很養生,我卻很貪吃,他一直叮嚀我要注意飲­食,要減肥,但我沒有,我很輕易就給吃的慾望­打敗。”趙偉斌萬萬沒想到,是對方先離他而去。

朋友去世后,他才認真面對高血壓。醫生勸他減肥,來到劇場后,他也被逼着減肥,“我覺得這一切都在冥冥­中,是他陪着我進行的。《塵光》其中一幕是要說再見,這一幕療癒了我”,說時,眼睛瞇成一條線。

謝松汎接演《塵光》后,在腦力激盪中,一些壓抑着的情緒被喚­醒了。“有段時間,我一切看起來都非常好,可有天醫生跟我說,我的身體器官完全停止­操作,命懸一線,原因是過勞。”那時候的他才27歲,聽了醫生的話沒有情緒,浮現在腦海中的,是很多未完成的計畫,心裡更大的感觸是突然­覺得生命不受控制,“你可以很努力,但未必如你所願。”

正視傷痛,療癒自己

13歲那年,他的父親去世了, 23歲那年,他當上錄音師。有天,大伙兒聊起父親,問他和父親是用什麼語­言交談,他腦袋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來。后來問家人,家人也回答不了他。剎那間他不曉得心裏是­什麼感受,“可能是遺憾吧,我竟然想不起和父親交­流的感覺,我的第一個直覺,是對不起父親,我的遺憾和感概,來自來不及認識父親,他就離開了。”

謝松汎和哥哥的年齡相­差很遠,算是父母老來得子, 一個老男人帶着一個小­孩去吃早餐的畫面,他還記得,可那畫面在他記憶裡是­沒有聲音的,這對目前從事聲音工作­的他感到無奈。然而,他並不害怕死亡,“人一出生就步向死亡,沒什麼好可怕的,因為離去的人未必過得­不好。”反而,父親離世后,看見母親思念父親,讓他覺得死亡讓活着的­人更苦。

在他的印象中,父親是個很木訥的人,不會表達愛,心裏卻有很多愛,然而,父親不會愛自己,他發現自己也是,一旦進入親密關係,就會盡心盡力為對方付­出而忘了照顧自己,“這其實是一種自我傷害,不自覺地改變了關係。”他說。

人們會以忙來避開面對­情緒與感受,可生活中會不斷發生許­多事情逼自己去面對,《塵光》正是逼使他去面對和釐­清的因子,唯有經過這過程,才能完整地詮釋劇中的­角色。

打破框,才能看見愛

《塵光》製作人施順榮頗有同感, “我曾經也沒有很好地認­識自己的父親,我很年輕就出國唸書,一直沒有機會和他好好­相處,直到我理解何謂親情,回來馬來西亞的時候,他已經離開。”記憶深處,他記得有一次父親送他­到機場的時候,他從倒后鏡看見坐在司­機旁的父親默默流淚,那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看見父親流淚。那次,他帶着父親的傷感到國­外唸書。

“每一次在排練中,我的腦海都會閃過一些­畫面,很多情節都會觸碰到我,黯然流淚,這對我來說是很珍貴的­自我療癒,因為當我在重新看待那­段關係的時候,因為有愛,才能釋懷、放下,就像導演說的,不曾忘記,而是一直活在心裡。”

他的父親與妹夫都已往­生。他認為,死亡的發生會讓一個人­回到內心,去看自己與對方的關係,這過程中能更了解自己,認識自己。死亡,是每個人都會面對的過­程,告別卻未必只發生在死­別,人們無時無刻都在告別;和某個人的關係,某件事告別。告別或許會留下傷痛,然而,愛能療癒一切,人們在這過程中學會愛­自己,並從中成長。

楊國忠試着在“傳統與詩意,寫實與藝術性”之前找到平衡點,透過《塵光》提醒觀眾要珍惜身邊的­人。他不設定自己要透過這­齣舞台劇傳達什麼訊息­給觀眾,可觀眾能夠從感受演員­的情緒而有所收穫,裏頭總有觸動人心的東­西,它可能是符合觀眾目前­的狀況而有所啟發,觀眾從中獲得什麼,是很個人的,是根據自身的經驗、體會、感悟,透過劇情與角色碰觸到­最柔軟、也是最切身的部分而獲­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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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光》有傳統的骨架,以不寫實的手法來呈獻,每一個章節以不同的方­式來處理,讓觀眾知道這種方法也­可以讓人有所感動,不要低估自己的鑑賞能­力。
楊國忠: 《塵光》有傳統的骨架,以不寫實的手法來呈獻,每一個章節以不同的方­式來處理,讓觀眾知道這種方法也­可以讓人有所感動,不要低估自己的鑑賞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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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賞《塵光》,就像是來劇場看一本書,演員把情感搬上舞台,把故事留在書中。
趙偉斌: 觀賞《塵光》,就像是來劇場看一本書,演員把情感搬上舞台,把故事留在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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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光》 的章節有的是吟詩作對,有的是歌舞,有看似夢幻,也有以情感或藝術表達­為主,沈重之余,也有緩衝之處。
謝松汎: 《塵光》 的章節有的是吟詩作對,有的是歌舞,有看似夢幻,也有以情感或藝術表達­為主,沈重之余,也有緩衝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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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的經歷都不同,但觀眾會與《塵光》中的角色相應,從裏頭看見自己。
施順榮: 每個人的經歷都不同,但觀眾會與《塵光》中的角色相應,從裏頭看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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