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班生” 送的禮物 有情有義的學生

那年，在友人的穿針引線下，我加入獨中教師行列，負責教歷史科。那時，我除了教中四優秀的理科班，也教全級最后一班的文科班。不知為什麼，我總是跟“放牛班”特別有緣。

第一次踏進中四最后一班，我愣住了，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五十多人的教室鬧哄哄的，看到我這個新老師進班，他們只是靜下來數秒，接着便繼續他們未完成的事。有的學生伏在桌上睡覺；有的女學生在化妝。更糟的是，有的學生在教室裡打羽毛球。另有兩個男生在下棋，幾個觀棋的同學圍住他倆，刺耳的粗言穢語不時從那堆人中爆發出來。我的天！這還是課室嗎？

當時，氣昏了頭的我真想立刻逃離這一班。可是，理智阻止我這麼做，因為我畢竟是他們的老師，我有責任把他們教好。于是，我重重地放下手上的歷史課本，然后對全班破口大罵。可是，我激動的怒罵聲無法中斷他們的笑鬧聲，想必他們已被其他老師罵到麻木了。有個像“古惑仔”的男生很不客氣地對我喊話：“頂不順的話你就出去！”當時，我的惱怒只有自己才知道。

于是，我決定放下身分走進他們的世界，多瞭解他們。我知道中學生喜歡聽流行歌看港劇，我便投其所好，在講課時提一提一兩部當紅的港劇，以便吸引他們聽沉悶的歷史課。雖然還有學生趴在桌上睡覺，可是至少已有一部分的學生聽我講課了。

爾后，班上的幾個男生

常邀我跟他們下中國象棋。我便在放學后跟他們切磋棋

藝，玩玩無妨。從他們下棋的招數看來，這幾個調皮好動的男生的應變能力不差，腦筋也轉得蠻快。其實他們都有小聰明，只可惜他們不愛書厭惡考試。從他們的談話中，我聽出他們有極重的自卑感。

有好幾次，我故意在棋盤上輸給他們，試圖幫他們找回遺失了的自信心。他們贏了我，總會向其他同學炫耀：“你們看，我這次贏了老師！”哈，他們說的話總是這麼自然，不經粉刷修飾。后來，這幾名男學生上我的課時都顯得很專心，我問其中一人，他說：“老師你是我的朋友，我給你面子，上你的課就不作怪咯！”原來他們也懂得人情世故。

跟他們混熟后，他們還常約我外出吃飯。在餐桌上，我進一步瞭解這些別人眼中的壞學生。其實，他們都有不圓滿的家庭背景和不愉快的過去。有的父母離異；有的來自單親家庭；有的是貧寒子弟，放學后就得立刻脫下校服，換上侍應生或修車員的制服，半工半讀賺錢養家。對我來說，他們並不壞，只是缺乏愛心管教的不幸人。

9個月后，想要更上一層樓的我選擇重返馬大追求碩士學位。離開獨中的前一天，這班中學生製作了一張大卡片送給我，卡片上貼滿他們親手折的幸運星和寫滿感激祝福的話。其中一個曾令我頭疼的男生還送了我一大袋綠得可愛的蘋果。他說這些蘋果是從他家的水果攤偷來送我的。我笑言：“我是不會接受贓物的。”他也笑了，笑得跟小學生一樣無邪，仿彿爭分數的世俗塵埃不曾落在他身上。

這段日子，我也是中四理科二班的歷史科教師。上課時，好學生們眼鏡背后專注的眼神向我透露，他們沒隨意放出心猿意馬。不過，他們愛互相比較的心態和“求分”的熱誠卻教我不敢恭維。他們常為了半分跟我“討價還價”，似乎那半分就是他們生命的全部。有的“好”學生說話極度囂張自大，沒大沒小，似乎沒把我這個學藝未精的孺子牛放在眼裡。與“精英班”學生相比，我還是比較喜歡有情有義的差班生，或許我也曾是被某些老師和自以為了不起的同學看不起的差學生吧。

若干年后，在街上看到我，會主動跟我打招呼的，也是這些被多數人瞧不起的“差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