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Sarawak Edition (Miri)
母親是有創意的裁縫師隱藏於 愛 針線之間的
木窗下,一個小女孩跪坐在屋外的長凳上,透過窗戶鐵支之間,與房內正車着衣服的少婦說着童言童語。
那是我兒時較為深刻的記憶片段之一。
有那麼幾年,裁縫佔據了母親一天內大部分的時間,它是一項必須每天定時進行的家務。
母親好似永遠有裁不完的衣服,在我有記憶的歲月裡,幾乎每個下午,她都坐在針車前踩着踏板,滴哆滴哆之間裁好了無數件衣服和褲子。
我一直以為上一代的婦女懂得針線活是必然的事情。可是直到二十餘年後的今天,母親偶然提起家鄉早期有這樣的文化——幾乎每家每戶都會派送其中一個女兒到外學習裁縫,學成後為全家人裁衣服。作為家中長女,此重任落到母親身上。她學成後也獲得一紙認證文憑。我知道以後嘖嘖稱奇,這些沒有文字記錄的文化,若不是依靠母親口傳,將永遠沉入歷史的洪流,無人知曉。
在物資不算豐碩,也不算匱乏的年代,到巴生市中心逛超市成了我們每逢星期日的例常家庭活動。很多時候,父母會在逛超市前或逛超市後,牽着我們3兄妹的小手,從巴生環球購物中心越過馬路到太平街的布莊購買布料。因此,布莊裡布匹所散發出來的味道,也是我所熟悉的。
步入布莊後,店員總是先問母親需要裁製哪種衣服或褲子的布料?接着在母親挑選後,拿起一米長的長尺度量,再取出插在圓筒的剪刀,干淨利落地一刀直下,剪出所需長度的布料。
店員與母親交易時所使用的度量單位,時至今日我還是一知半解的,什麼一尺、一碼、一寸……與我的年代的教育制度所學習的米、厘米和毫米簡直是兩回事。
每次買了新布料回來,母親最先做的就是度量衣服或褲子主人的腰圍、胸圍、手臂圍、大腿圍等等,然後蹲在地上,用裁縫粉筆在舊報紙上一筆一筆地標記,再用裁縫剪刀將衣服的每個結構部分剪開。
母親懂得裁縫,但她從未開店,服務對象都是家人。阿嬤的身材比較壯大,她老年時期的每一套衣服都是母親親自裁製,直到阿嬤去世前,她從未需要在外購買一套衣服,不管是平常穿的衣服,或是赴宴的衣服。而父親工作的長褲或正式場合穿的西褲,也是母親裁剪的,因此父親雖然比其他人肥胖,卻永遠穿着最合身的褲子。
母親也是個有創意的裁縫師,她總是可以裁出時尚的衣服。她喜歡使用同一匹布,裁製母女裝,有時候我和她的同款,有些則是她的和妹妹的同款。至於哥哥,母親偶爾會使用裁剪父親的褲子所剩的布料,多裁製一件短褲給他。
有一次,母親使用幾種剩餘的小布塊,為哥哥裁製和拼接了一件休閒T恤,哥哥的朋友們看到了那設計獨特又具活力的設計都心生羨慕,還問他在哪裡購買的?
後來我們陸續升上小學後,縱然外頭商店處處可購取校服,但母親依然一手一腳裁製我們的校服,因此我們穿的白衣和裙子的布料都比市場上的白亮,布料也更厚實,不容易破損。
完成了6年的小學教育後,哥哥選擇到獨中升學。印象中,母親曾憂慮過:“我沒有做過呢!不會做,怎麼辦?”後來她拿了也是在獨中唸書的表哥的校服來參考,慢慢摸索,也把哥哥的校服裁製出來了。我和妹妹念的是國中,我們的校服裁剪也難不倒母親。
如今,我們漸漸長大了,成衣業的發展也越來越發達,人們可以廉價購買任何服裝,母親也很少自己裁製衣褲了。只是,她偶爾還是會作修改、補褲和車拉鏈,甚至是到了不惑之年的舅舅還是會把褲子交給她這個姐姐補。
直到今日,母親依然使用着屬於她的嫁妝的老針車,針車上依然擺放着那個裝着裁縫工具的鐵盒,那盒子原是巧克力的包裝盒子,被母親用來再循環使用,一用也用了30年有餘。還有那把手握處用藍布纏着的裁縫剪刀是她的心肝寶貝,每當看到我們接近它或是準備用它來剪些什麼,母親馬上就如保護小雞的母雞,大聲喝止我們:“你要用來剪什麼?小心拿,掉下去就不能用了!”
新時代的人們對裁縫的依賴減少,若是專門聘請裁縫裁剪衣裳既耗時也不便宜,唯西裝或修改晚裝才需要裁縫的手藝,因此市場上還是可以找到裁縫師,但是否屬於夕陽行業就不得而知了。
當年年紀小,身穿慈母辛苦裁製的衣服時從來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如今長大成人,憶起當年之事,終於明白母親當年的那一份隱藏在針線之間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