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Sarawak Edition (Miri)

清晨的水特別涼,加上七色花,是最旺的!

- 文◆戴曉珊文◆吳鑫霖 圖◆何慧漩

媽媽沒說什麼,伸出手來,拉她衣角,要她坐下。阿伯在後面啦。她哽咽。“司機叔叔要駕車啦。你坐

好!”

這條回家的路,她非常熟悉。剛剛經過了交通圈。阿伯教過她,去八打靈是九點,回家是十二點,去新加坡是三點。每次看家裡客廳沙發椅­上面的時鐘,她就知道自己站在六點­鐘上面。每次來到這個交通圈,她就希望阿伯往三點鐘­去。

去新加坡要七個小時哦,阿伯說。睡覺起來,吃了午餐,開始走。走到晚上天黑了才到。每次,她都在後面睡覺。有時候,半醒半夢之間,她聽到阿伯哼歌。大人唱歌的聲音,震震震的。她爬起來,看見冷氣噴煙了。阿伯,做什麼這樣?冷啊,他說。阿伯的窗口攪下來一點­點。阿伯,做什麼這樣?冷啊,他說。她看見自己窗口玻璃的­下面一角,蒙上了一層白色面紗。阿伯,做什麼這樣?冷啊,她自己說。阿伯點點頭。

有時候,她搭着堅實的兩肩,看前面發亮的扇子。像阿嬤的蒲扇一樣。中午太陽大熱時,阿嬤還是不開電風扇。坐在木椅上,手中的蒲扇就一拍一拍。拍到阿嬤睡去。好像她在車上一樣。車子一蕩一揚,她就睡去。像阿伯的手在搖。搖一個搖籃。籃子裡就是她。她被抱住。全身都被抱住。她也不想動。動一動都不要。要有人一直搖。搖啊搖的,她就安心合上眼。一直搖進夢裡。

外面下雨時,夢裡更香甜。不過,只有睜開眼了,才知道。窗口上有一點一點的黑­水。都飛出窗口外。飛出去之前,一滴滴的黑水會往下面­漏。有的跑的比較快,就滾在別人身上。大家一起沖,也不能一起飛出去。走過的,跑過的路,會留下一些腳印。有時候車子停下了。大家一起鞠躬,然後跪下去。還是有些黑水留下來,立正站好。她一看,黑水都停在了自己手上。車子繼續慢慢前行,它們變成了一粒粒螞蟻,一起操步,走出她的身體。

她的淚水,也一粒粒掉。 她不敢再坐起來看。媽媽罵了。可是,阿伯有沒有在後面?她一點都不喜歡坐德士。坐包灰灰的,玻璃窗髒髒的。司機叔叔還留了鬍子。跟她說廣東話呢。她才不喜歡。她只會說客家話和福建­話。還有華語。車裡還掛了很多項鏈。一粒粒的,黑黑的珠子。每次車子轉彎,項鏈就移到左,再移到右。還有還有,車子裡放了香水。臭死了。她曾經叫阿伯買一瓶香­水,黏在冷氣上面。阿伯說,有毒的。是咯,其實也不香,臭死了。她很不喜歡。

德士來到了轉入家的那­條路。她想爬起來。但,不敢。她看出窗外。突然,她看到了。阿伯的車從她身邊游了­過去。她坐起來,雙手扶着前座坐包,透過媽媽的爆炸頭,眼睛直追前面的車。真的是嗎?是阿伯的車嗎?為什麼阿伯不回家?

她知道,直直走,是去舅公的家。會經過動物園。會經過叉燒飯。還有經過大片大片的樹­林。然後,轉進舅公的家,停在門前。阿伯跟舅公講話,一講就一個下午。舅婆會給水喝。Ribena。有時候,還會有pandan蛋­糕吃呢。舅婆說,要做三個小時才做出來­的,那個蛋糕。手要不斷打,不斷打八粒雞蛋。阿伯自己去找舅公了?不帶她去了?每次到了回家的時候,舅公要把大鐵門打開,讓阿伯駕進去,才能勾絲淡出來哦。退出來時,還會來到一條小小的橋。每次,她都會怕。但,又很好玩哦。阿伯不會讓車子掉進河­裡的。如果真的掉下去了,會怎麼樣呢?她每次都這麼想。可是現在,她沒有在阿伯車上。

她很傷心。淚水一行一行流了。(待續)

何忠義的為人,不貪心不自私,別人有求於 他,他是絕對幫到底的。

何忠義中萬字了。中的數額不大,這當然也不是他第一次­中萬字,可是這回他卻把這事情­當秘密。早上起來,他像往常一般,認真地照着神廟老師傅­的吩咐,用七色花水給自己沐浴。

“清晨的水特別涼,加上七色花,是最旺的!”老師傅說。第一次聽老師傅這樣說,是半年前的事情。那時候他是有點懷疑的。他雖然不貪那點小財運,可是既然有高人指點,何樂而不為呢?

每個星期,他總有兩三天晚上到武­吉波浪的極天宮找老師­傅聊天。

之所以知道那裡有極天­宮,或者老師傅,還是跟隨多年的老友阿­勇一起去的。那得從清明之後,他到油棕園巡芭犯到骯­髒的東西說起。他記得那個晚上,他一回到家,人就感到不舒服,尤其是肩膀,仿佛被什麼沉沉壓着。凌晨,一直被亂七八糟的夢給­擾醒。剛開始,何忠義不怎麼把那些夢­當一回事,直到在咖啡店裡,他把這事告訴阿勇,阿勇瞬間用一種難以言­喻的惶恐語氣對他說:“阿兄,你會不會犯到什麼不干­不淨的東西?”

“不可能吧!我進山都有先拜拿督的,有拜有保佑。”何忠義當下否決了阿勇­的說法。阿勇為了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有說服力,就對何忠義說:“你是不是有感覺到最近­做什麼事情都不對路?”

何忠義放下剛喝了一口­的咖啡杯,嘀嘀咕咕的說:“好像也是,做什麼都不太順,尤其晚上睡覺都夢見亂­七八糟的夢,根本沒精神!”阿勇趕緊接話:“阿兄,我馬上帶你上極天宮找­陳師傅幫你做法吧!”就是這件事情,讓何忠義自此跟極天宮­的陳師傅有了瓜葛。

阿勇當然也常去極天宮,但沒有何忠義在那之後­這麼積極。他和阿勇去的原因都不­同,阿勇去極天宮是有所求,何忠義去純粹是陪陪年­屆七十的陳師傅聊聊天,講些鄉野傳奇。畢竟他們這條村子,曾在日本蝗軍佔領期間,死過不少抗戰分子,陳師傅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他告訴何忠 義,他的兩個才十五六歲的­兄長,因為參加地下組織抗日,結果被同黨出賣,供出了名字,日本軍到家裡殺人,剛好當天他隨舅父上山­挖芋頭,才躲過一劫。

知道了陳師傅的生平,陳忠義不知該安慰或者­給予什麼樣的表情,他沉默地坐着,直到陳師傅自覺自己說­太多了,才把話鋒轉到以早晨的­冷水加入七色花,持續沐浴一段日子,會增加人的旺氣!陳師傅說“旺”這個字時,眼神炯炯,仿佛真的會發生奇跡似­的。

現在奇跡發生了,何忠義拿着票根到雜貨­店找萬字明領錢。大清早的,敲開了萬字明的後門,何忠義用他那張用了四­十五年的老實臉孔對萬­字明說: “阿明啊,我……我這裡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什麼事情啊?不要跟我借錢啊!”萬字明幽默地說。

“無啦!無啦!”何忠義從口袋裡,掏出萬字票根,那紙不知怎地,在口袋裡被誰揉過似的,皺巴巴的。萬字明接過紙張一看,是剛開彩的三獎號碼,何忠義買的不多,但真要賠起來至少也要­幾千塊錢。

“阿忠啊,恭喜恭喜,不過哦,我那天寫字的機器剛好­在維修啦,你下午兩點再來好不好?”何忠義傻傻的點頭,接過萬字明遞給他的票­根,騎上摩哆先到極天宮將­中獎的事情告訴陳師傅。“師傅我中獎了!”何忠義說。“恭喜恭喜啊!記得燒一條金豬來拜天­公啊!”陳師傅說完,趕忙迎接何忠義入內就­坐。他們一聊,就到午餐時間了。何忠義為報答陳師傅的­點化之恩,將他從極天宮給載到鎮­上,請他吃肯德基。他們在快餐店裡聊得可­愉快了,剛巧萬字明跟馬仔走進­來,還大聲說,根本不想把獎金兌給一­臉窮酸沒出息的何忠義。

“萬字明,你講什麼?!”何忠義憤怒的朝萬字明­大喊。陳師傅倒是被平日溫和­的何忠義給嚇了一跳,安撫說:“別發脾氣,別發脾氣!生氣好運氣統統走掉去……”

萬字明嚇了一跳,一看是何忠義,他為不讓自己處在下風,走到何忠義面前,兇巴巴瞪大眼珠說,他的字根本沒中,是何忠義眼花要騙錢!何忠義不忿,一拳揮過去,他和萬字明就那樣在快­餐店裡扭打起來。等周圍的人把他們都架­開時,陳師傅已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沒了氣息。

任何人都沒有看到,這極天宮的老師傅是怎­樣死去的。倒是在角落裡,一直盯着他們一群人看­的兩個十五六歲的青少­年,眼睜睜看着陳師傅右手­緊緊按着心房,滿臉猙獰,全身抽搐,再慢慢地倒在地上,直到斷掉最後一口氣為­止。

 ??  ??
 ??  ??
 ??  ??

Newspapers in Chinese (Simplified)

Newspapers from Malays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