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N MIN-HAN

癌症变成游戏

“在某些发达国家，比如英国，每两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人在一生中会患癌。现在我们对谈着，也就是说，我们其中一人⋯⋯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几乎每一个人身边都有一名癌症患者，或本身是癌症病人的看护者。”

上述这些话，是陈民汉Tan Min-Han说的。他，44岁，是脑瘤专科医生，也是临床癌症遗传学研究员。

世界卫生组织属下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去年9月发布的报告显示，全球癌症负担预料持续加重，估计去年全球的新增癌症病例达1810万起，死于癌症的人数达960万。

所以陈民汉从事的工作，值得关注。

生命游戏

第37任美国总统尼克森Richard Nixon，在1971年把癌症称为一场抗战。不遗余力置身于癌症相关医疗与研究工作的陈民汉，将之称为一场游戏。游戏里须被击败的敌人，是强劲百变的癌症。

如此沉重课题，医生竟然当成儿戏？非也。

“玩游戏就是要赢嘛。”他的目标很明确：及时发现，并给予更好的医疗选择，把可避免的癌症死亡率降至零。

“这是一场生命游戏。若能掌握游戏规则，就有机会突破局限，甚至设定一套更有效的游戏规则。当敌人改变战略，我们也必须随机应变，找出杀敌的最佳对策。”

源自日本武术的“守破离Shuhari”概念，陈民汉很喜欢，也是医学路上及这场生命的游戏里，指引着他的原则。

“最终目标是打败癌症，科学与数据是关键，但它们未必完美，没有什么是百分之一百的。专家也可能出错，所以（对学科）有足够了解，才能找出失误，才能突破，并杀出血路。”

精准检测

2016年，陈民汉成立路胜基因（Lucence Diagnostics ），这是新加坡科技研究局A*STAR的衍生公司。担任总裁兼医务总监，他领军公司，针对亚洲最常见的癌症患处（乳房、结肠、肝、肺、鼻），研发更精准的检测科技（包括早期筛查和晚期治疗）。

公司在2017年获得1290万新元的种子资金，是亚太区医疗科技起步公司所获得其中一笔最大笔的种子资金。

目前为止，公司几项重要成绩包括：

组织检测 已获临床验证的分子检测技术，FibroPhyllo™用于检测乳房肿块属于乳腺纤维腺瘤或叶状肿瘤，以让患者做出更好的手术治疗决定。

血液检测 14种癌症、50种基因突变、两种病毒的LiquidHALLMARK®血液检测，是全球第一个可以同时检测致癌的基

因突变和病毒检测，准确率达99.9%。这类血液样本检测的时间，相较抽取组织的化验时间短，侵入性程序也减低。

人工智能 独创的人工智能平台SunTzu.AI™，集成不同来源的临床数据，能更有效为每名患者提供个性化治疗策略。

引述孙子名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陈民汉解释，通过分析患者血液，可以掌握患者从父母遗传的基因，以及潜在里面的‘敌人’和‘恐怖分子’，从而更精准地给予最有效治疗。

除了新加坡、香港、三藩市，这间医疗科技公司今年4月也在苏州开始运作。这将能让陈民汉把公司所开发的检测带到需求庞大的市场，让更多患者获益。

全家精英

此刻，你是不是在想，陈民汉是谁啊？学霸无误。

1986年小六会考状元，国大医学院毕业，于新加坡国立癌症中心完成癌症专科训练，修得博士学位；也曾到美国深造，研究癌症遗传学。目前是世界领先的医学专家，在临床癌症与基因组方面享有国际名誉。去年荣获新加坡科技研究局A*STAR的杰出科学企业家奖。这些，仅是他履历的百分之十。

陈民汉喜欢阅读，他分享近期看过最留印象的，是谷歌大中华区前总裁李开复的《AI Superpowers: China, Silicon Valley and the New World Order》。

“好像很学术的内容，但最后一章，写到他诊断出第四期淋巴癌，改变了他的视角。”

这个学霸不是书虫，身为四兄弟姐妹的老三，跟一般男生一样，电脑游戏是他成长的一部分。“该玩的时候我们肯定不错过，当然他比我厉害。”

陈民汉口中的他，是弟弟陈民亮Tan Min-Liang，来头一样不小，是制造游戏设备的上市公司Razer（雷蛇）的创办人，2016年登上福布斯新加坡财富榜。陈民汉打趣说，兄弟俩包办人类最重要的两件事：健康与快乐。

两兄弟的两名姐姐也各有所成，分别是家庭医生和律师。《品》编辑部都好奇，陈家如何调教出学业有成的儿女。小红点土生土长的孩子，怎么在国际医学领域取得突破？

说来，还颇有粤语残片主人翁苦尽甘来的戏剧性元素。

迫切需要

大约在27岁的时候，哪怕减薪幅度高达百分之七十五，陈民汉毅然放下收入稳定的医生工作，到美国从事研究。

“二十来岁（当医生），看到社会不同阶层不同领域的人饱受病痛、死亡，我们绝对能很清楚看到世界面对的问题，同时也能看到科技解决这些问题的可能性。那个年龄的我们，会积极去寻找各种解决方案。当时我觉得，有扎实的科学学习与训练，才能稳扎稳打。”

夜以继日的研究，实验室里重复又重复的败北碰壁，是陈民汉在美国密歇根州四年的日常。

“实验一直不成功，碰到很多困难。人生中如有一个eureka（顿悟）时刻，对我而言就是那一刻。（在美国的第三年）我那个时候在开发一个预测某种癌症药物

药效的检测，大概深夜1点，我一个人在

实验室，想通了研究很久的癌症相关数据资料，好像终于迎刃而解了。当时外面下着雪，很冷，感觉挺凄惨的。茅塞顿开，我迫不及待要分享，却只有实验室的保安人员在。”

恍然大悟的这一刻，仅是他在美国四年研究的小小里程碑。在这之后，又花了15年，他才顺利把研究成果商业化。

“科技是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我们必须把它（研究成果）使用性的规模扩大。所以公司今天做的，就是把技术传递到全世界。”

这一点，他更早之前，在一次随人道救援组织的无国界医生到阿富汗服务时，已深深体会。当时，一名女性难民抱着尚在襁褓的宝宝去求医。无奈，医疗团队也回魂乏术，宝宝一小时后死了。

亲睹人间悲剧，陈民汉形容：“它迫使你看到世界面对的问题，以及问题的庞大规模，所以我们迫切需要一个可持续的解决方案。”

不断寻找

工作关系，猜想陈民汉的日常，都必须与癌症、死亡、（实验）失败这类负面涵义的字眼为伍。所以给他拟的访题中，有一题问他最喜欢的字。

“一个人在国外，冬天很冷，研究工作基本上充满困难、挑战和失败。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很多时候像是走入死胡同，要有所突破，肯定会先一再地经历失败。但越是失败，才越磨出我的性格。

你问我最喜欢的一个字，其实每个科学研究员都会异口同声告诉你‘research （研究）’。这个英文单字，拆开来解读，有再寻找的意思。也就是说，它已经包含了重复性的失败，所以才必须一再寻找。失败这个概念，在实验室里面就像例行公事，再寻常不过。

相较于在诊所面对病人，不论是照料或是治疗，成功的意思可以很简单： （最低限度）每一名走出你的诊疗室的患者，比他们走进来的时候开心一点了。”

也就是为什么，陈民汉的医疗科技公司致力于研发能为癌症病人减轻，甚至避免疼痛的检测与治疗。

访谈中不难听出，陈民汉是个字斟句酌的人。可以想像那是工作上潜移默化的影响，医疗及研究工作要求他极度重视准确性。

在他的世界里，一百分有多重要？ “肯定是以自己的能力极限为标准立下目标，但如果达不到目标，也是人之常情。重要的是，今天肯定比昨天好。周星驰有一句名言，大概是说做人一定要有梦想。锁定梦想，认清你的终点，那是你要到达的一百分。当然，目标必须合理、实际，还必须清楚自己不足之处。”

陈民汉说的，是周星驰参与编剧、执导、演出的电影《功夫足球》里的一句经典对白：“做人如果没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该走的路

弟弟知名度较高，关于陈民汉的报导，难免以“陈民亮的哥哥”来形容这名在医疗科技领域有杰出贡献的医生。请陈民汉形容自己，他想了许久这么说：

“特立独行，标新立异，守破离（Shuhari）的原则套在我的工作上，很贴切。我一直以独立的思想，在局限中开辟一条新路，过程中打破规则，像孙悟空。动机是为了解决问题，并无恶意。”

在他的世界，谁是引导孙悟空坚定信念的唐僧？

“我的父母一直灌输我们要独立思考，不是人家说好就是好的。小学，我考入GEP高材班。我的父母说：你要留在南洋小学，因为能选修华文为第一语文。如果我接受GEP，就必须放弃高级华文。

我想说的是，在那个年代那个时候，我的父母这样的想法是很另类的。他们坚守独立见解与想法，而并非遵守所谓的规范。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那是你必须谨慎思考后开辟的。”

看出陈民汉创业的医疗科技公司取名的玄机吗？路胜基因：行千里路，胜读万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