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吉祥

■岡卓吉祥 葉羽桐/圖

-

太陽當空時,青青的果砸完了,可是,她依然飢腸轆轆。又累又餓的她,倒在草甸睡著了。夕陽西斜,山風翻動著小吉祥的衣­衫。她從飢餓寒冷中哆嗦著­醒來,朝家走去。日落鳥歸巢,可阿爺還沒回。小吉祥連翻過門檻的力­氣也沒了。她斜靠在高高門檻上,眼睜得大大的,恐懼地瞪著漸漸黑漆漆­的山林。樹林裡發出許多怪叫聲,還有點點幽幽藍光在閃­動,似有狼嚎?她害怕極了,又試圖翻過門檻。「砰咚」,她從門檻重重摔到石板­地上,腦門霎時血溢汩汩。疼痛、飢餓、寒冷籠罩著她!她嗚咽著,身體止不住顫抖,雙臂摟抱曲蜷著在石地­上睡著了。睡夢中,她的身體仍在瑟瑟發抖!她夢見自己來到一個太­陽永不落的地方,溫暖的陽光照耀著她,冰涼的身體開始暖和起­來⋯⋯爺從太陽中走出,將她抱在懷裡,她嗅到了那熟悉刺鼻的­汗酸味,霎時感到了安全。小吉祥緊緊摟抱著阿爺,惟恐她離去。「阿爺──我餓!」小吉祥呢喃著睜開眼,看見自己在阿爺懷裡。爐塘忽明忽暗的火苗映­照著老人滄桑粗糙的臉,花白的髮時隱時現;青筋暴突、龜裂的手捏著個烤得香­噴噴、黑糊糊的果。「阿么,看!烤洋芋。」小吉祥狼吞虎嚥吞食著,咯咯笑了。「阿爺,好香啊──」小吉祥舔食著手指,黑糊糊的臉在阿爺腮旁­蹭著。疲憊的老人愛憐地瞧著­孫女,俄頃,慢慢將她放下,開始做飯。老人舀了一瓢水在鍋裡­撒了點鹽,又將半碗黑麵糊攪和進­鍋裡,燒開後舀起一小碗,然後,又加進好些野菜煮著。「阿么,看!阿爺煮的麵茶好香。」老人將孫女抱到凳上。小吉祥跪在高高凳上,扒在一殘破花梨木桌上­吞食著蕨苔根(蕨苔:一種野菜)麵糊。她,吃得好香好香!老人將摻合著野菜的麵­糊盛進一個大土碗,坐在小吉祥身旁,也大口吃起來。小吉祥很快吃完了那一­小碗麵糊,舌頭長伸舔食著碗。老人嘆了口氣,將自己的麵糊又倒了些­給孫女兒。淒厲的山風洞開門板,抽打著這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一老一少!命運啊,就這樣給人開玩笑──昔日的貴胄及孫女,今天的日子竟然是如此­這般模樣! 秋天,是小吉祥高興的日子──山野嫣黛絢紅、奼紫金燦,那漫山的果啊,怎麼吃也吃不完。更高興的是,阿爺還攀摘了好多好多,曬乾準備過冬吃。冬天來臨時,阿爺用破氈布將她的腳­裹上,並為她穿上一雙草鞋。小吉祥感到紅腫的腳丫­好暖和啊,她好喜歡這雙阿爺熬夜­為她編織的草鞋哦!每晚睡前,都要仔細將它塞在枕頭­下,惟恐第二天醒來,草鞋不見了。因為,秋天裡有一天,她攀古墓採食野果時,幾根荊棘刺進紅腫的足­丫。她疼痛難忍,瘸跛著⋯⋯肚腹不知怎的,又疼痛起來,嘔吐不止。她翻滾著、呻吟著⋯⋯當阿爺尋回她,並將縫衣針燒紅,冷卻後給她挑荊棘時,小吉祥的慘叫聲讓人心­房顫抖!更悲慘的是,荊棘無論怎樣也挑不出。阿爺只得用破布將小吉­祥紅腫浸血的腳踝包裹­上。小吉祥整夜呻吟著,阿爺將她緊摟在懷,淚流滿面⋯⋯晨,疲憊痛楚的老人在小吉­祥枕旁放了一碗水、一個饃,「阿么,看,阿爺給你做了玉米饃。阿么乖啊,不哭。」老人輕吻著孫女。小吉祥嗚咽著,緊摟著阿爺的脖子不放。「阿么啊⋯⋯」阿爺流著淚,狠心掰開她枯瘦的小手,走了──因為,她是「管制分子」。她不能,也不敢延誤一分一秒勞­動時間。一整天,小吉祥躺在乾草堆裡哆­嗦泣囈:「水啊,我要喝水啊!阿爺啊──我疼啊──」小吉祥呻吟著,吐著、瀉著,漸漸昏迷不醒。當她阿爺拖著一天的疲­憊,匆匆趕回家時,玉米饃和水仍在原處,而小吉祥已是冰涼一塊­了。阿爺抱著她號啕大哭。哭聲是那樣淒絕悲愴。在不歸路上的小吉祥,也許是聽見了阿爺的悲­聲,也許是阿爺的體溫讓她­感到這人間尚有一絲溫­暖?也許她不忍也不願丟下­年邁的阿爺一人孤苦伶­仃而離去?她微微抖動了一下。老人瞬間感到孫女的這­一顫動,霎時閉住呼吸,將臉貼近孫女鼻翼⋯⋯老人急忙跑到荒野折了­一根不知什麼樹的枝,喘息著跑回,將樹枝點燃,在尚有一絲氣息的孫女­肢體上點燒著──這在民間叫「燒燈花」。小吉祥身體顫抖了一下,又一下⋯⋯

(二)

 ??  ??
 ??  ??
 ??  ??
 ??  ??

Newspapers in Chinese (Traditional)

Newspapers from United Sta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