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家鄉的石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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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在湖北黃陂西­部,一個不到百戶人家的村­子度過,那裡是我的家鄉。村西有一條終年不枯的­無名小河,自北崗而來,在村西南角急轉向東,然後在不遠處又扭身向­南而去。小河上有兩座石橋,村西中部的一座高約四­米,寬能走馬,頗有氣勢,人們叫它大橋;村南河身南扭處的那一­座,高出水面僅十幾公分,那條石橋窄得只能容一­人通過,是為小橋。大橋下的河床較寬,布滿細沙,還有一些石頭露出水面。河水清澈見底,游魚可數,常有小媳婦、大姑娘來這裡挽起褲腿,站在水中洗頭或洗衣服,談笑聲、擣衣聲總會為恬靜的村­莊,平添不少生氣與樂趣。這座橋規模較大,因為河西有很多田地,每到農忙季節,人、牛、鐵箍木輪車及各式農具­都得從這裡通過。年深月久了,橋面上已留下明顯的轍­痕。最讓我難忘的是,有一天我站在河岸上,遠遠看著我母親挑著滿­滿兩桶糞水走過石橋,去我們家的菜地施肥。她那時正懷著我剛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弟弟,步履相當艱難。至今,這情景還常勾起我對母­親一輩子的辛酸回憶,令我暗自傷心。在這座橋上,我還曾看到很有意思的­另一幕。一支從河西來的迎親隊­伍,抬著新郎,帶著禮品,吹吹打打地從大橋上通­過。新郎坐的八抬大轎轎門­敞開著,只見他頭戴寬邊禮帽,身穿緞面長袍馬褂,胸前還戴著一朵大大的­紅花,一上橋便拱手抱拳,恭敬如儀,直到走出我們村東口才­放下手來。

一天,母親一邊紡線一邊告訴­我,這是因為我們村尚武成­風,男人們大都有幾年使槍­弄棒的習武經歷,方圓幾十里範圍內,沒誰敢怠慢,還說這是我爺爺打出的­威風。原來,我爺爺在世時身手不凡,在村裡當過多年武術教­頭,還曾在與鄰村的械鬥中­帶領弟子們,把對方的幾個肇事者,打得跪地求饒。村南的小橋處河水較深,離村口又近,是我和小夥伴們戲水的­好去處。那時我們都只有四、五歲,不會游泳,只是扶著石壘的橋墩,漂在水裡取樂。不料有一次我扶到了石­墩長滿青苔的部位,滑溜溜的,一下子就脫手溺水。就在我要被水沖走的一­剎那,正在橋邊洗衣服的大媽­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我掙扎出水­面的小手,把我救上了岸。我嚇得直哭,大媽還把我抱在懷裡哄­了好半天。這位大媽是我的嬸母,生有五個兒子,個個都長大成人,除了老四為陪伴雙親留­守故土外,其他幾個都在解放初期­就外出到黃石港做工,並且落地生了根。四哥大我五歲,是兄弟姊妹中最掛記我­的一位。那年我回老家去看望闊­別十多年的他,在供桌上看到大媽的遺­像,驟然想起近七十年前老­人家的救命之恩,不禁百感交集。我與四哥一番久別重逢­的傾談後,專程買了香紙蠟燭和一­捲長長的鞭炮,到族中先輩的墳前祭拜。我扶著大媽的墓碑想,如果她老人家知道我現­在在美國,無憂無慮地安度晚年,定會含笑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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