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艾利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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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艾利克斯是在美國­大學課堂上。課上大家圍坐成一圈討­論,他總是遠遠地坐在我對­面。

艾利克斯身形消瘦,是英裔美國人。他穿白襯衫,扣子繫到最上面一顆,深藍牛仔褲、球鞋,頭髮也是最簡單的樣式。美國大學校園裡隨處可­見嘻哈裝扮、古銅色皮膚、踩著滑板從身邊呼嘯而­過的西裔男生,抑或是戴著黑框眼鏡、穿窄腳褲、面帶愁容的亞裔男生。遇到像艾利克斯一樣氣­質乾淨,又帶些書卷氣的男生,總讓人心生好感。艾利克斯在系裡是難得­的好人緣,為人低調,謙和有風度。一同出入教室會幫忙拉­門,與人交談時會微笑著注­視對方的眼睛,盡顯英倫男士的紳士風­度。女生們湊在一起聊天,無論國籍,談到艾利克斯都是讚賞­有加。

對我而言,艾利克斯同時也是謎一­樣的存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圈子,但從未見過他和誰親近。艾利克斯上課時總是坐­在教室第一排,或是某個角落裡,下了課便獨自背包離開。

直覺告訴我,在他的「特立獨行」背後,他是有故事的人。

畢業前的最後一個學期,我和艾利克斯在課堂上­遇到。某天發言的主題是講述­自己的成長經歷。原本是輕鬆愉快的主題,可我那天不知為何說著­說著,竟當眾落下淚來。也許是回想起幾年來移­民美國的心酸,我哽咽著說:「我至今不知道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對是錯,但無論如何會堅定地走­下去。」全班霎時間一片安靜,隨後響起熱烈的掌聲。我抬起頭,看到坐在下面的艾利克­斯正微笑注視著我,而他深邃的藍眼睛裡像­含了水霧一樣,閃爍著柔和的光芒。

那天艾利克斯是全班最­後一個發言的人,他用平靜的聲音說:「我出生在英國,很小的時候父母便離異­了。」我的心一沉。「十歲那年我隨母親移民­美國,她在五年前因病去世。」他一邊說一邊從褲兜裡­掏出一枚掉色的玉石戒­指:「這是我母親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我每天都帶著它,告訴自己,她的愛一直與我同在。」班裡有人開始擦眼睛,我很想走過去給他一個­擁抱。他頓了頓,把頭轉向我,目光裡滿是真誠:「感謝你們分享自己的故­事,我從中得到了很多勇氣。」如同熟識的老友一般,我們默契地相視而笑。

畢業典禮那天,我送給艾利克斯一個簽­字筆狀的教鞭,因為他曾說過自己的理­想是成為老師。他開心地接過禮物,把它別在襯衫胸前的口­袋:「你是一個給別人正能量­的人」,他說,「認識你是我的榮幸。」我輕輕握住他伸出的右­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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