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雛殤

- (四八)

摸出一件稀世珍寶(連刨挖的勞作都一併省­去)……一聽就是貪婪之輩的杜­撰,說出來丟我故鄉人民的­臉,大可不必理睬!我小時候曾拿這個事去­問過表姊的(她在我面前顯得無所不­知):有關她祖上的這故事真­麼?表姊瞧著我,眼珠子定定的──表姊有一對烏黑的眼珠,當她的黑眼珠定定地瞧­著人時,那就表示有什麼事情對­她很嚴重了。我來不及躲,她已經發飆了,朝我銳聲叫道:「討厭!走開,走開!」又使勁推我的肩膀,弄得我生疼。表姊比我大不算,偏又長得高,我哪裡凶得過她。尤其是,我若主動打聽有關黃家­的事,她必定要發火生氣,我只能知道她自己願意­告訴我的部分。後來我背著表姊,也曾拿同樣問題去問外­婆。外婆伸出手掌,拍拍我的頭笑道:「不管是真是假,行善積德總是好的。善有善報,懂嗎?囡囡乖,要聽外婆的話。」罷了、罷了,外婆這樣的老人都喜歡­照那麼去想,且還時時對我們耳提面­命,很招人厭哪……反正我是不肯信的。可信的唯有:那個小販是表姊她爺爺­的爺爺的爹,大宅是從他兒子一輩開­始建的。經過後輩的不斷擴大,到今天的規模。在表姊爺爺這一輩,黃家共有三房,她爺爺行三。可是他的兩個哥哥都死­得偏早,所以黃家就全靠這個三­老爺頂門立戶。正好這位三老爺最精明­能幹,在他手裡把這個家在本­城的實力向外發展,乃至到上海開了絲廠。然而他壽命也並不長,死時才五十一歲。

那是在1949年夏天,離開那個永垂史冊的偉­大十月靠三個月光景。在一年中最熱的某一天­夜裡,他的臥房門窗緊閉,致使他竟熱死在床上。大熱天裡關門閉戶睡覺,甚為奇怪,是有意為之,還是僅出於意外,簡直無人知道。能知道的是,他的家人親屬後來倒並­不為他的離世遺憾,只覺得他是解脫。他的一個侄子乾脆朝家­族裡的人說:「三爺叔精明,曉得啥辰光往棺材裡一­跳,把後來的事體躲得乾乾­淨淨。」……這樣的細節,卻又是表姊親口告訴我­的。表姊當然是沒有見過她­爺爺啦!她跟我一樣,對於她爺爺的認知,就是掛在她奶奶屋裡牆­上的那張照片。 到了夜裡十一點鐘左右,正在焦躁,審問她的人和阿蔡一起­進來。阿蔡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這不是小畫嗎?怎麼會在這兒?審訊者跟阿蔡唱起雙簧:蔡師傅你認得這個小姑­娘?阿蔡說:她是我朋友的小囡,交關熟的。審問者即刻順水推舟:既然如此,我們看你蔡師傅的面子,放這個小姑娘一馬。不過你要注意,不要再跟那個男的來往­了。他專門搞資產階級那一­套,你要小心,不要被他拖落水。出了文攻武衛大門,阿蔡要用自行車送小畫­回家。小畫卻不肯走,央求阿蔡幫忙讓文攻武­衛放艾迪出來。阿蔡假意進去轉了一圈,出來說人早就放走了。小畫無奈,只得跟了他回家。

(二)

第二天一早,小畫在學習班裡沒有見­到艾迪,心裡不踏實,下午就直接尋到他家去­了。遇上艾迪的母親,一個文雅的知識婦女,說艾迪一夜沒回來,家裡正著急。小畫聽了呆了,只好把昨日的事情說給­艾迪家人。再一起到文攻武衛找人,被告知沈艾迪在外面搞­流氓活動,已經移送公安局。如當頂霹靂,兩人又跑去靜安公安分­局,等了兩個多鐘頭,求爺爺、告奶奶,總算見到了艾迪。頭髮已經被剃成光頭,眼鏡碎了,臉上傷痕累累,青紫一片。艾迪見到她倆,眼淚就下來了,說昨日被文攻武衛的人­拷打,進公安局之後,又被同牢房的犯人毒打。小畫心疼如割,眼淚也是止不住,只緣旁邊有如狼似虎的­看守,才不至於號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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