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歸息

- (六一)

巨大的黑暗壓在我的胸­前,我真想哭出聲來。但我不能,還不是哭泣的時候。按響門鈴,聽到蘇梅的聲音。沒錯,就是多年前深夜的那個­聲音,穿越了時間而來,擊中我無助的此刻。她肯定不知道多年前守­候在門外的那個記者,今天竟然會以這麼殘酷­的方式,又伴隨著另一個噩耗,和她有了第二次聯繫。這是永遠的祕密了。

「是小苧呀?」蘇梅拉開了門,我看清了她的臉,一張蒼白和衰老的臉。就連那聲音,比起多年前也衰老了。「這是……」她看著我,愣了下。「蘇梅阿姨,這是我先生,」管苧說,「您叫他小曹吧!」「蘇梅阿姨好!」我恍然覺得,此刻分明是當年的自己­戴了個面具,出現在她面前,我努力讓自己微笑著。「太好了,快進來、快進來!」她非常高興,拉住管苧的手,引著我們走向沙發,「小苧,阿姨好久沒見你了。上次你們結婚, 你爸爸邀請我去參加,我好想去的。但我身體不好,那段時間正住院呢!沒去成,太遺憾了。你爸爸他都好吧?」還沒坐定,就被問到了痛處。警官還讓我們慢慢說,這可怎麼慢呢?「我爸,他……」管苧的嘴唇開始顫抖。「你爸他怎麼了?」蘇梅阿姨極為敏感,聲調一下子提高了,「他……」「他到底怎麼了?」「他……失蹤了。」管苧不知道該怎麼鋪墊,直接將結果托出。 子的爹媽什麼也沒給,就給生了一張小白臉兒,家庭成分又糙了點,自打小沒少受欺負。可這小子生就一根筋通­到底的倔勁兒,被惹急了,脖子一擰就上。打得贏、打不贏,總要見個高低明白,頭破血流回家來是常有­的事。男人打架並不是個壞事,很多人生智慧就是打出­來的。鬥毆多了,罈子也摸出些門道:打架不但得狠,還得橫。甭管多少人,揪準了領頭的,跟他玩命。管他城南城北、胡同大院、流氓大腕。誰都是肉身子做的,刀子進去都是血窟窿一­個。爛命一條,誰還真怕了誰?一旦真玩上了命,糙爺們倒也要發怵的。長此以往,也沒人再輕易找茬了。其實,要說錯,糙爺們也沒錯到哪去,小白臉是比較容易跌進­男女情事中去。罈子在百貨公司門口見­了杜鵑,立馬三刻愛上了,丟了魂似的,一路追到南池子,三天兩頭在胡同口打轉,趁機會跟杜鵑搭話。杜鵑在南池子的戀慕者,明的、暗的至少有一打。都說羊在一群狼中反而­安全,一群渾小子,別看平時一個個蠢蠢欲­動、志在必得的模樣。要說讓誰去跟杜鵑表個­心跡,怕是沒這把膽兒。突然平地裡冒出個愣頭­青,沒眼色的,跑到南池子拍婆子來?那可真叫太歲頭上動土­了。再一打聽,這小子竟還是大柵欄出­身。大柵欄,那疙瘩還真沒好貨。三教九流、唱戲跑馬、雜耍遛街、做小生意串胡同兒,一句話:上不得檯面。嗨,小子,你就是再熬不過去了,自個牆上去蹭蹭。拍婆子也要看看對象,杜鵑可是皇城根的一枝­花,你罈子高攀得起嗎?一條街的老少爺們激動­得渾身賊肉亂顫,一個個摩拳擦掌──這小子得給他些教訓。 我很緊張地盯著蘇梅阿­姨,真怕她承受不住。「失蹤了?」蘇梅阿姨劇烈地喘息起­來,整個身子全靠在了沙發­扶手上,「什麼時候的事?」管苧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遍,並說了我的猜測。蘇梅阿姨的臉完全失了­血色,白得像紙。她雙手撐住扶手,勉強站了起來說:「一分鐘都不能耽誤,咱們趕快去,也許還來得及!」蘇梅阿姨和我們一起坐­上警車,朝雲山峽谷裡疾馳而去。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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