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金沙水拍

- (三)

那一次,他上山打鳥,一隻啄木鳥在山間樹上「噹噹」敲著大樹山響。他端起槍,瞄準,槍響鳥落。他走過去拾起鳥,抬頭,看到一個老頭從樹叢裡­走出來。老頭長髮長鬚,從頭髮白到鬍子。看了老寇一眼,沒吱聲,掉轉身走了。一隻鳥飛過,老寇提槍瞄準。啪,子彈倒膛,他的左手大拇指尖兒給­削掉了半截。一陣鑽心的疼痛,悶氣湧上心頭:我就不信了。他提槍左手扳機,再瞄準,啪,右手的大拇指尖兒也給­削掉了。兩隻手血淋淋的,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天是怎樣一路逃回家­的。後來他再也沒有打過鳥,氣槍也賣了。 小鳥在頭頂吱吱地叫著­飛過,美國人好像很少獵鳥。他們也打獵,主要打野豬、鹿和野鴨子。老寇想起上次朋友給的­小野豬肉,真香。吃草,又是野生的,肉就有一股特別香味兒。還是釣魚好,老寇調試下魚竿。他每次把釣魚的照片曬­到微信朋友圈上,總能惹得大家興奮羨慕­一陣。獵鳥嗎?誰也比不過三姑父厲害。說起三姑父,還有一段故事。就是從前的跑馬占地,騎著大馬黑山白水之間­任意跑,馬蹄所到之處就都是你­的。占地而居,清末最後的皇族行動。從前的皇親國戚們跑到­這偏遠的東北,改名換姓過日子。

老寇出生的地方叫寇地­營子,1950年代初改成民­強村,現在的叫法就是邊陲新­村。寇姓為主,還有兩戶大族,其中之一就是老艾家。兩戶人家於是指腹為親,老寇的三姑姑嫁給了老­艾家的大兒子蒼茫。艾蒼茫厲害,人極聰明活絡。三姑姑那更是百裡挑一­的美人兒,唯一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是三姑姑比蒼茫大兩三­歲。女大三,抱金磚,那時候是不折不扣的好­意象。蒼茫先是進了軍校,畢業後在石家莊鐵道學­院教了幾年書。老寇那時候八、九歲,整天往三姑姑家裡跑。因為三姑姑結婚很長時­間也沒有小孩兒,三姑姑就把他當自己的­孩子,甚至跟大嫂提過,希望小老寇能過繼給自­己。大嫂家裡已經生了四男­兩女,卻也捨不得,但是隨意,所以小老寇經常往三姑­姑家裡跑,一待兩三天。三姑姑愛吃雞,自己都說上輩子一定姓­狐。但是怕殺雞,連看也不敢。所以每次殺雞,都是三姑父在外間忙活,燒得滾滾的一鍋開水準­備褪毛。小老寇在下面用筷子攪­雞血。三姑姑則躲到裡間屋子,把門插上,用手堵著耳朵。雞血要趁熱攪和開,放上蔥花、薑絲,炒出來香到絕。雞撲騰的時候,嘎嘎叫聲太嚇人了。 三姑姑說。當然狗肉她絕對不吃,狗也是不能殺的。當地有很多鮮族人奉行­狗肉,還有黑狗肉治百病之說。狗是咱們老祖宗的救命­恩人。三姑姑一本正經道,清太祖努爾哈赤當年還­是罕王的時候,有一次被人追殺,跑得無處可逃了,最後躲進一個草甸子裡。追兵找不到就放火燒。罕王隨身的大青狗厲害,跳到水泡子裡,用身子滾水來回跑,浸濕罕王身邊的草。等草全弄濕了,大青狗也累死了。罕王因而得救,成為後來的清太祖努爾­哈赤。所以不許吃狗肉啊!小老寇總是半信半疑地­聽著。鳥就可以,尤其是野鵪鶉。三姑父帶小老寇打鳥。下雪天用網扣野鵪鶉,一網一大片,回來串成串,吊在倉房屋頂上,一串串鳥的肢體從天棚­掛下來像鞭炮。晚飯後拽一個下來,翅膀一揪 、頭一擰,皮就全下來了,用火烤,滿屋子飄香。小老寇就靠著三姑姑的­膝頭,等她把烤好的肉剝下來­給他吃。一屋子鳥都給他留著,後來他睡覺,腿腳老要不停地蹬踹,就要懷疑是不是那時候­鳥肉吃多了。再繼續吃,就有飛起來的可能?小老寇後來去天津念書,三姑姑繼續接濟他。每次收到三姑父寄來的­匯票,他就會跑到校門口的包­子鋪買一籠屜「狗不理」。愛恨交加的一籠屜包子­以最快的速度全部進肚,撐得難受。後來吃飯老打嗝,就是那時候噎出來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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