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村舊事
當時愈是窮,事愈多。《紅燈記》李玉和唱的三○年代北滿鐵路工人的女兒「提籃小賣拾煤渣,擔水劈柴全靠她」,可以說也是二十多年後大陸鐵路子弟日常生活非常到位的寫照。因為離家近,抬腿都到,到火車站「提籃小賣」、揀煤核,挖野菜、提水、和煤,我都幹過。那時候做飯要燒煤。吳自牧在《夢粱錄‧鯗鋪》中將「蓋人家每日不可闕者,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七件事的「柴」列在榜首,我的經歷告訴我,這個排序確實有道理。因為在所有與生活相關的事情中,「柴」帶來的麻煩實在太多了,故事也最多。那時燒的「柴」是煤,煤是每天籠火做飯、燒水沏茶、洗澡和冬季取暖都離不開的生活必需品。燒煤也是那時城裡人和農村人的明顯區別之一。城外的人做飯、取暖燒的是柴火;而城裡人絕大多數燒煤炭,用煤火取暖。冬天用煤火取暖,有個很嚴重的副作用,那就是一不小心就容易發生煤氣中毒。相隔了三排房的一戶人家,一九六○年全家人煤氣中毒,被中心醫院的救護車載走了,我和小朋友聞聲後還一起跑去看熱鬧呢!我的一個小學同學,也曾發生過煤氣中毒,大難未死,我和別的同學問他啥感受,他就是不說。防煤氣中毒,也就成了每年冬天的一件要緊事。在居委會的組織下,南村的一百多戶人家每個星期夜裡排班輪流出一個人,在村裡巡邏。當然,幹這差事的都是家庭婦女和孩子,穿著厚厚的棉衣棉鞋,走在寂靜的街道中,每隔半小時就會扯開嗓子喊上幾句:「防火!防盜!防煤氣中毒!」抑揚頓挫,有腔有調。燒蜂窩煤是七○年代以後的事,在那以前,燒的煤是散煤,散煤需要在裡面加上黏性很強的膠泥土(俗稱煤土)才能貼合在一起。經常會見農民拉著架子車,上面裝著滿滿一車黃泥土到村裡賣,一車土的價格記得大概是七毛錢,每每過上幾個月,家裡就會買一車。煤是堆放在廚房裡,可以防盜、防雨淋。煤土則堆放在門口,要用的時候,把煤和土摻和在一塊,倒上水,和成泥,弄成一塊一塊的來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