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花東婦好

中篇連載

- 周芬伶(三一) (一○)

他保持跟母親若即若離­的關係,常常只站在遠處凝視母­親。在兒子不在的場合,她顯得安詳而堅定,更像她自己,捷喜歡這樣的母親。小曼遠遠地看見捷向她­的花店走來,她手中的紫鳶花掉落下­來。好久沒見他,她知道他一定看見那封­信,也去了西安。知道自己的身世並不好­受吧?不知多少次,想啟口告訴他的身世。但這孩子太奇特了,好像有部分還留在她子­宮中,沒有完全分娩。不用說,他也會知道她的心意。她說不出口,而他也不想說話,好像他們之間的話語都­被高準帶走了。捷到花店想幫忙做些什­麼,一下子不是打翻玻璃瓶,就是撞倒花桶。小曼以焦急的眼光支持­他,她可以感覺他眉眼的挑­動及臉部肌肉的牽扯。捷實在太沮喪,賭氣地說:「我不懂花,走了!」臨走還踢倒門口的傘架。每次都這樣,火燒房子似地逃出來。他跟世界隔著一道牆,永無溝通的可能,就算再多話語也無救。這是母親造成的,但他不恨母親。跟女人的關係也是如此,他與綠色間也隔著一道­牆。與綠色相識於她常去的­冰宮,在一棟破舊荒廢的十樓­大商場。原來人潮洶湧的大廈,因為鬧區轉移,生意蕭條紛紛關閉。華麗的大樓像火燒過般­如巨大蜂巢,一格一格小店鋪玻璃落­地窗看得見零亂的內部,像人體內臟被掏出來般­不堪。倒閉的店中留有一些破­家具,服裝店的人體模特兒被­光扒衣服,有的還斷手斷腳。美語中心的牆上塗鴉已­經掉漆,琴行裡有架破鋼琴不知­為什麼沒搬走。一家仍在營業的超商小­到只有兩坪左右,架上只有一排飲料,店裡點一盞小黃燈。顧店的老頭坐在門口打­瞌睡,好像路邊的餓殍般臉部­凹陷僵硬。捷在其中行走,一層比一層荒涼。已然死去的大樓像巨大­的地宮,早已無生命跡象。 。」「格個小姑娘,從小還是外公、外婆帶大的呢!一滴眼淚水還弗落格,心真硬。」奶奶恨恨言道。涓涓一聲不語,轉身回到自己房中。她趴在白色窗台上,靜靜看著樓下花園內活­潑潑的紫色三葉梅,白色、粉色、紅色的玫瑰們在溫煦的­陽光下正疊次綻放。房中白色瓷瓶裡,涓涓最喜歡的玉簪正散­發著清甜的芬芳,有點像小時候經常聞得­到的梔子花。這裡與上海真是不同呵,即便是冬天,繁花依然盛開,從無季節變化之虞。這樣的隔膜與冷淡。「儂沒看到涓涓瘦成啥樣­子了?還格樣子講伊。小人是講不出來,不是心裡不難過的。」幾乎從不發脾氣的父親­再一次聽到奶奶又在廚­房裡嘮叨,終於發作。奶奶就此噤聲。那天夜裡,爸爸來到涓涓的房間。「涓涓呵,最近屋裡廂事體太多,爸爸沒照顧到儂,是阿爸不好。」爸爸溫言道。涓涓眼淚一下子湧到眼­眶,她輕輕搖頭。「爸爸曉得儂心裡難過。儂看格樣好弗好,儂馬上小學要畢業了,去英國倫敦大姑姑、姑父格的裡讀中學好伐?」「真的可以麼?」可以飛得很遠、很遠,離開所有的人與事,會好些吧!這麼多日來,涓涓的眼中第一次有了­一絲笑影。「儂書讀得格樣好,應該是沒問題的。個麼爸爸就幫儂安排了。」阿爸拍拍涓涓的手,起身離開。「阿爸,外公、外婆真的走了麼?」涓涓遲疑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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