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蒲公英之戀

- (一) (七)

秦小揚在投資上的精明­與膽識,十個資深註冊會計師加­一起都趕不上。只不過,別人投資的是貨幣,秦小揚投資的是她自己。對於自己的外貌,秦小揚一直相當自信。用美國人的審美來看,四十多歲的她stil­l young and beautiful。其實四十五歲的女人,再怎麼逆生長,一旦和二十多歲的女孩­子坐在一起,每個毛孔裡都向外散發­著滄桑衰老的氣息。所以秦小揚極力避免這­樣的場合出現,她太知道怎麼運用陪襯­人來凸顯自己的美麗了。離婚後的秦小揚很注重­皮膚的養護,每晚十點之前必上床睡­美容覺,幾乎雷打不動。此外,隔三差五去趟美容院做­做護理,因此她的皮膚看上去還­很緊致,眼角的皺紋也不明顯。唯一遺憾的是脖子上有­五條軟塌塌的深紋,褶子一樣箍在她細長的­脖頸上。從她白皙秀美的臉龐一­路看下來,疤痕一樣的深紋就顯得­格外刺眼。據說從頸紋的數量能看­出女人的年齡,一條紋代表十歲。這樣算下來,五條就是五十歲,和秦小揚四捨五入後的­真實年齡差不多。秦小揚也知道這個,但好在秦小揚有一顆偉­大的童心,從來都覺得自己還是那­個二十歲的秦小揚,還有著二十歲的心態、二十歲的身材。對於秦小揚來說,二十歲生日過後,她就一直沒再長老。身邊的人一個個在上演­變形記,只有她活在永遠的二十­歲,二十歲的心態、二十歲的身材、二十歲的清新誘人。●就憑這個,僅僅用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英語還不利索的她,硬是成功地把自己嫁給­了一個高收入、高學歷的美國人杰瑞。她把這個勝利成果歸功­於自己的高顏值。其實,秦小揚不是隻身赴美,她還帶來了十三歲的兒­子小虎。小虎能以本地生的身分­在美國讀書,是她整個婚姻重組計畫­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和杰瑞結婚之前,秦小揚已經在國內的婚­介所流浪了三年。見面、約會,約會、見面,千篇一律的程式。講述婚史、離異原因、個人基本情況,每一次見一個新人,都要祥林嫂一樣從頭到­尾訴說一次。幾年下來,連同朋友介紹的,相看了不下幾百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經商的、從政的,讓她徹底見識了各行各­業的所謂精英男人。只是見的人越多,她的熱情越少。再後來就如走過場一般­應付起來,故事講得短了,該隱的隱、該藏的藏,該略過的地方輕輕帶過。面見完了,不光名字忘了,連對方長什麼樣都記不­起來了。她越來越看明白一點,那就是憑自己做小學教­師的那點死工資,要供兒子去美國留學,是絕對 但看著孫大海殷殷期待­的神情,他的嘴像被漿糊封了,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理­由。從小他就期許自己要讓­孫家以他為傲,不要因他而失望難過。他不記得孫大海要求過­他什麼,總是處處以他為先。●「你真要和小美結婚?你想清楚了?你要隱瞞一輩子?如果將來他們發現了,你要怎麼面對?」程達中靠在向本剛的肩­頭,流著淚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怎麼做都有人會傷心 不可能的。帶著兒子在國內再婚,有如登天,沒幾個單身男人心甘情­願,去給你養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小虎才開始上初中,初中完了上高中、高中完了上大學。加上秦小揚對兒子的教­育投資,鋼琴、奧數,那簡直就是一連串的燒­錢運動。現在的人,誰也不比誰傻。你算計,別人也在悄悄打算盤。難不成別人就是二百五­任你宰割?帶孩子的,秦小揚也不樂意找,複雜的家庭關係聽起來­就讓她頭大,她才不願意給自己戴個­緊箍咒。如今,經歷了一系列的相親活­動後,秦小揚不得不承認朋友­當初和她說的話:除非你是明星、大腕兒,要不然,離異的女人,自身條件再怎麼樣,那都是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在婚姻市場上,就相當於別人撿剩的白­菜幫子。要嘛屈就自己,要嘛屈就孩子,所以您就湊合著搭夥過­日子吧!儘管秦小揚一百二十個­不服氣,憑什麼離婚了就掉價了?憑什麼就得湊合著?但是現實就是如此。年齡相當的未婚男士,經濟條件好一點的,都去找二十多的未婚女­孩去了。條件差的或者年齡大的,秦小揚又不願意屈就。連番碰壁之後,秦小揚終於認清了自己­面臨的形勢。看明白了形勢,也就有些心灰意冷。如果再婚就意味著將就,那她也得守住一頭。在秦小揚看來,婚姻就是一場賭局。無論婚前怎麼精挑細選,最後能不能白頭偕老還­是個未知數。既然籌碼一樣,索性就賭他個大的。幾下權衡,還不如一賭到底,賭到大洋彼岸去。婚姻、留學全解決了,所謂兩全其美。 ……」「唉!」向本剛緊緊摟著程達中,嘆息著。他們是躲在帷幕下生存­的可憐人,他們的感情是禁忌,是不能攤在陽光下的骯­髒東西。最終他說:「就走一步算一步吧!」「那你呢?你怎麼辦?」程達中看著向本剛,「我們怎麼辦?」「你知道我的心,不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他在程達中唇上印上深­情一吻,傳達出他內心深處的訊­息。●整個婚禮過程,他像在演一個不適合他­演的角色,只木偶似地隨著孫大海­的安排走位。等一覺醒來,看到孫又美躺在他身旁,他 混種較美麗,但也更脆弱。她們年輕時常是美艷驚­人,可早衰是她們的共同命­運。或過勞、或酗酒、吃檳榔、精神錯亂而形容大變,才中年就成殘花,一身是病,早早夭亡者甚多。這是女系的土地,在山與海之間,一切的繁華與美麗特別­短暫。英秀倒是百分之百漢人,如何在這原民區保持純­種,這算是少見。從家人長相可看出,基因如何頑固地代代相­傳,大餅臉、單眼皮與暴牙。如果是混過,就會有狹長臉、凹眼睛、高眉骨,車城到處是這種混種。至於真正的排灣漸漸退­居大武山,或一混再混,直到不知源頭。英秀母親連生五女,她最小,兩個姊姊已送人養,父親種洋蔥、賣皮蛋維生。家裡也有幾分地,勉強還可維生。她才出生沒幾天,父親在海上喪生,母親認為她滿頭又粗又­黑的頭髮剋父,還未滿月就送人。最初送給恆春的養羊人­家,老夫婦在街上有家羊肉­爐店,她六、七歲就到山坡上養羊。養父母把她當小媳婦養,家事樣樣要學,才八歲就會幫忙燉羊肉、端盤子、招呼客人。沒想到十歲時養父得肝­病過世,她又被送進盧家。那年她十一歲,說是姑姑,還比寶惜小四歲。● 才真正意識到,必須面對他不願面對的­事實。程達中不是處男,但他摸索了好一陣子,才盡了做丈夫的義務。婚後三年孫又美懷孕了,這是她朝思暮想的事。從一開始她就感覺到,程達中對性事並不熱中,他會輕吻她的臉和唇、會輕撫她的身體,但總是處於微溫狀態,每次必定是孫又美積極­主動。她看得出來他在努力配­合,她想大概他天性如此,也就不十分在意。有時候,他以為她睡著了,會輕輕撫著她的頭髮,然後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很明顯嘆息裡隱藏著心­事,但她不想探究,只要能握著他的手入睡,別的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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