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東西鮮活
逐夢
張煥財老了,不再禁得住長年累月的重體力勞動,他和媳婦齊慧芳在南城一家農貿市場租了間鋪子,賣勞保用品。鋪子不到十平米,顧客寥寥。齊慧芳並不認同張煥財的事業,「整天不掙錢還貼錢」。小店一個月只能賺兩、三千元人民幣(三、四百美元約),支撐不下去了,張煥財就去人市上打零工。齊慧芳抱怨,來西安十年了,一起來的人早就都買了房子,只有他們還是租房,也沒攢下錢。給30歲兒子娶媳婦幾乎成了她的心病。別人給介紹對象時,來了一問,有房子嗎?有車嗎?這事兒就黃了。面對生活的一地雞毛,張煥財也煩惱,「我也想掙錢,錢不來找我,我有啥子辦法?」他說,自己寫作、攝影,除了想「做點有價值的事」,也寄希望於藉此賺錢。張煥財想考進報社,但只有高中學歷,「最後只能給報社送報紙」。他曾進城,把一部做好的片子給一位朋友看,「人家看不都看」。但張煥財有自己的傲氣,他堅信自己的東西是鮮活的,是「基層的土壤裡長出來的東西」,「我做的東西可能文化人還做不出來」。他準備堅持拍下去,「我已經走到半山坡了,只能往上走」,他希望他的片子得到更多的人認可,有更多的放映場次,「我已經堅持了12年,再堅持15年、20年,盡我所能的堅持」。「西萬公司」的結尾,長達兩分鐘的片段裡,一個穿T恤、短褲的中年男子站在馬路對面,脖子上掛著一個紅色收音機,不知道在放著什麼曲子。男子面向馬路上的車流和人流,有節奏的扭動身體,手上下左右的比畫,似乎在指揮交通,又似乎在給音樂打拍子。面對「他是不是精神不正常」的問題,張煥財顯得有點尷尬,他解釋,那是人市上的農民工,他的動作是勞動的動作,刮水泥、碼磚頭,「他是用自己的想像把自己的勞動表現出來」。他說:「他在那裡表演,那麼多車來車往,人來人往,別人對他視而不見。農民不管做什麼,外人看他都是不正常的,但用社會學或者人類學的視角來看,這個鏡頭是很有意義的。」這個曾四次高考失利,多年堅持寫作和拍攝,仍住出租房的農民,聲音忽然變得哀傷,「我就像那個農民工,別人當他不存在,也沒人當我存在。」片子最後,這個男子轉向一側,像跳交誼舞一樣邁著小碎步,一步一步挪出了鏡頭。影片到此,戛然而止。
紀錄片「西萬公司」裡的場景(左圖,取材自新京報)。下方兩圖為在人市裡找活及在工地上幹活的農民工(取材自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