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月亮谷

一九九九年，我跟老伴一起來美國看女兒和外孫，在利佛摩市待了半年。那時，女兒家在該市西南部的一個新開發居民區裡，街名頗富詩意，叫月亮谷。月亮谷不僅名字超脫凡塵，景色也遠勝尋常市井。寬寬的街道潔淨無塵，且看不到一根根矗立街邊的電線桿，更看不到東扯西拉的電線糾纏，完全沒有老城區的那種雜亂與老舊；所有民居都是別墅式的庭院，建築風格統一又各具特色，疏疏落落地散布在街道兩側，乍看起來，倒像個別有風情的休閒度假區。月亮谷裡沒有商鋪，也沒有五花八門的廣告，街上行人稀少，只是不時有小轎車靜悄悄地進出。剛到美國不久的我和老伴，很喜歡用童車推著剛滿半歲的外孫到室外漫步，安安逸逸地享受天倫之樂。最是皓月當空流光似水的那些晚上，整個月亮谷到處月華彌漫，遍地銀輝熠熠，再加上朦朧的夜色給她罩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就更是美得如夢如幻。我猜想，為這條街取名的人，靈感大約就來自於此。勾留在月亮谷的半年裡，有一段時間是當地的花季，滿街奼紫嫣紅，美不勝收。印象尤其深刻的是有幾個緊鄰的街區，街兩邊種的全是桃樹，盛開的桃花如煙似海，地面上也灑滿了紅白雜陳的花瓣。站在馬路旁，我很快聯想到了陶淵明在《桃花源記》中所描寫的「桃林夾岸，落英繽紛」的迷人景色。再放眼遠眺，周圍大都是蜿蜒起伏的山巒，把我腳下的這片土地與外界隔離開來，我還真有了點當年那位武陵人進了世外桃源的感覺。月亮谷最令我難忘的，是我女兒的隔壁鄰居羅伯特。羅伯特先生是位受過良好教育的工程師，彬彬有禮又十分熱情。他知道我用英語跟人溝通有困難，還是毫不嫌棄地找機會跟我聊天，遇上我說的英語不規範，他不會一本正經地糾正，而是裝作很隨意地另外聊點什麼，把我應該正確表達的那一部分內容包含在裡面。顯然，他是在教我這個新來的中國人學英語的同時，還很禮貌地為我保全面子。羅伯特先生對中國文化很感興趣，他家裡掛有中國字畫，也擺有幾件很精美的中國陶瓷製品。跟我相處了一段時間後，他還請我每周給他的兩個還沒念小學的兒子教兩小時的中文。他對兒子的要求很嚴格，規定他們每次課後必須認認真真地完成我出的作業，否則不許看電視。二○○二年我正式移居美國時，我女兒已從月亮谷搬到灣區中半島居住。我曾特意舊地重遊，想與羅伯特先生敘敘舊，沒料到他們一家也搬得不知去向。站在他家舊日的房前，我悵然若失，幾年前的往事一一浮現於我的腦際，我實在是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