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小珊說了幾次，讓媽媽把那房子賣了，免得這樣來回辛苦奔波。娟娟心想：那是我和俊彥唯一留下的共同記憶，不想讓它消失。

●娟娟開車上路四十分鐘後，俊彥忽然來電話：「娟娟，你不要來了，茱蒂不會讓我離開的。你回家吧……」一年後，又一次同樣的祈求，同樣半途打發娟娟回家。同樣聲音裡，有著無奈和憂愁。娟娟終於明白，俊彥已經安於圈套裡的日子。生活一旦習慣於一種方式，就像穿慣了的衣褲，改套上新衣，手腳都無處擺放。兩次中風吹走了俊彥往日的堅毅果斷，如今思前想後、優柔寡斷、拿不定主意。像半路故障的汽車，剛發動走幾步又停止；或是手握方向盤，不能確定該前進還是後退、左拐還是右彎。他已經習慣茱蒂的照顧，回老家的念頭剛興起，又怕失去新家的寵愛而打消。當時間的滑輪沒有彼此的潤澤，再深的情意也就滑行到不同的道路，在滑輪的碾壓下 ，像雁過無影、船過無痕。俊彥和娟娟就這樣滑出了彼此的道路。俊彥偶爾會惦念娟娟，時不時在滑動輪軸狹窄的空間，看到娟娟那纖小的身影，想起那朵白得秀氣的茉莉花。娟娟倒是自自然然，像飄過的雲影越飄越遠，終至漸漸看不清俊彥的面貌。

●娟娟過了六十歲生日，心灰意冷卻也充滿希望，決定搬去加州長住。女兒結了婚，嫁了個藥劑師，生活安定。兩個人說好了不要養孩子，娟娟倒不須為孫輩勞碌煩心。這些年她靠著俊彥送來的存摺裡的利息過日子，不是富翁，也從不匱乏。她勾織的手工技術越來越純熟，常常店家催貨，她卻做得隨興。一次參加老人旅行團到加州玩一趟，她愛上了加州四季如春的好天氣。她曾經為尋找陽光而拜訪過加州，那是不用她追陽光而陽光隨時照著她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