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裁者化身邪惡送子鳥
西班牙竊嬰風暴 橫跨數世代
●在西班牙獨裁者佛朗哥將軍（Francisco Franco）統治期間，獨裁政府為「連根拔起」左翼叛亂因子，並在內戰後依天主教、卡斯提亞文化重建「樸實虔信」的保守社會，政府、教會與醫界聯手共謀，自1939年起，數萬個「劣等家庭」的新生嬰兒，就這樣被強行「竊走」交由政府派送家庭領養。這橫跨數個世代的「竊嬰風暴」，真相一直等到佛朗哥死後才逐漸大白。然而，馬德里高等地方法院日前卻對首宗竊嬰風暴訴訟，判決「有罪但不起訴」。
西班牙的「竊嬰世代」始於1936至1939年的內戰時期。當時由佛朗哥所領導的「國民軍」擊敗左翼與共產黨的「西班牙共和國」後，發動大整肅，數十萬異議分子、左翼殘黨遭屠殺或入獄，其留下來的兒女被政府帶走，重新分配給保守、忠於政府的「楷模家庭」領養，以達成佛朗哥政權「清洗社會價值」的目的。在西班牙內戰結束後，佛朗哥帶領國家進入高壓的恐怖統治，而強迫帶走新生兒、重新分配領養的情事，也在「說不得」的氣氛中，於國家公務系統、醫界與教會「制度化」了起來。起初強迫送養的狀況僅限於「政治犯」，隨著經營規模擴大，單親媽媽、非婚生子、貧窮家庭…都被列入了「新生兒強迫收編」的允許清單；同時領養許可的範圍，也從「忠誠家庭」逐漸放寬，甚至演變成由教會與醫院聯手、將小孩賣給美國或中南美洲領養家庭的「跨國販嬰」系統。
佛朗哥1975年病逝後，結束獨裁的西班牙，也開始了「民主化」的開放進程；然而系統性的竊嬰問題，一直到1987年才告終。隨著西班牙政治氣氛與國民心態的轉變， 在2010年後，透過新聞界與學術圈的不斷追蹤，國家竊嬰案的真相與受害者，這才逐漸重見天日——今年49歲的伊內斯．馬德里高即是其中之一。
伊內斯是1969年出生於馬德里「聖拉蒙診所」，並由主持診所的婦科主治醫生韋拉親手接生。根據西班牙政府官方登記的出生紀錄，伊內斯的生父是帕布羅．馬德里高，生母是伊內斯．佩雷斯；但事實上，伊內斯的「生母不詳」，佩雷斯根本不曾懷孕，這個孩子是由韋拉醫生親手「帶走」，送給馬德里高一家的「禮物」。伊內斯調查後發現聖拉蒙診所的昭彰惡名，並透過法國第二電視台的記者臥底，以「針孔攝影機」的方式，錄下了退休後的韋拉 醫生，承認「伊內斯身世就是假的，她就是個禮物」的自白。全案因此在2012年由伊內斯告上法庭，這也是西班牙民主化之後，第一起竊嬰風暴的訴訟案。馬德里檢方表示，主持診所的韋拉醫生，確實長期夥同婦科助手、修女瑪麗亞搶奪新生兒，並協助偽造出生證明；但當西班牙開放後，相關的診所記錄與關鍵病歷，都已被兩人放火銷毀，因此伊內斯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相關程序是否與時任政府體系掛鉤，相關調查也無法得知。
被告發的韋拉醫生已85歲。在官司纏身的6年之間，韋拉不斷地以健康狀況不佳為由迴避出庭，各種關鍵事證與指控，他都不配合地以「忘記了」、「誰記得」來規避。不 過在司法單位、新聞圈與受難者轉型正義團隊的追蹤調查下，最終韋拉醫生仍因偽造文書、非法監禁、偽造領養等重罪，遭西班牙檢方以11年有期徒刑起訴。
然而在2018年10月8日，馬德里高等法院的判決中，法院雖認為韋拉醫生罪證確鑿，多項起訴罪名「全部有罪」；但據西班牙法律的規定，伊內斯作為嬰兒受害者的法律追訴權，僅保留於「當事人成年的10年內」，否則即無法指控韋拉醫生的任一罪行。
由於伊內斯控告韋拉醫生時已43歲，因此被告在「有罪無刑」的詭異判決中當庭獲釋。數千名同樣提出告訴的「竊嬰當事人」憤怒質疑，「西班牙司法永不可能對竊嬰世代提出任何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