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是當今中國的測風站
因鴉片戰爭而立埠的香港,自始見證100多年中國如李鴻章所謂「三千餘年一大變局」,而中西(包括已脫亞入歐的日本)方關係基本就是這大變局的根源。香港發生回歸後所未見過的空前動亂,茲事體大,也折射出中西方關係將再度面臨關鍵時刻,只是西方龍頭由美國取代了英國的地位。美國眾議院前議長金瑞契日前演講指出,美國人包括他都看錯中共獨裁政權。他指出,鄧小平搞市場改革,只是想創造繁榮,好讓百姓忍受獨裁。中國是自1770年代美國獨立戰爭以來,美國的最大威脅,甚至超過納粹德國和前蘇聯。這種美國對華鷹派充滿敵意的說法,於今美國政學界屢見不鮮,副總統潘斯、眾院議長波洛西、國務卿龐培歐等對華一貫嚴厲抨擊未曾少過,且不分共和、民主兩黨近乎形成共識。此現象也表現在香港問題上,眾院才全票通過中方強烈反對的「香港人權及民主法案」。相比之下,美國對華溫和派難再為中共體制美辭辯護,例如白登等至多只認為中國不足成威脅、交往仍是制衡中共的有效辦法,以及華爾街等只重視商業利益的群體。七、八十年代對華友好的貓熊派已絕無僅有。所以如此,習近平主政這些年對內對外高調展現所謂「中國模式」,著實為鷹派思維發揮添油加火的作用。
所謂「中國模式」最新版本是2018年初中共提出「東南西北中,黨政軍民學,黨是領導一切的」的黨管體制,其各項實踐型態無非和以美國為典型的「西方模式」針鋒相對。當前兩種模式之間的互動,公認已變成競
爭多過合作,往下趨勢更可能惡化為對撞多過摩擦, 除非一方做出重大調整。而「西方模式」早已定型,磐基石穩,反而是「中國模式」新創未久,勿說它本質未脫蘇維埃因子的本尊早已不存在,被修正調整的空間可大可小,端看中方當政者在這方面問題認識及對策,不外有兩種可能:一、繼續我行我素,多方堅持及固化「中國模式」,致令美中交惡,甚至走向新冷戰。二、因受美國主導的西方聯合壓制或其它內部原因,中方經濟下行、外交孤立,世界獨一無二的「中國模式」不得不改弦易轍,致使美中矛盾轉向淡化、為雙方和平共處創造環境。其間有理由相信,中方為和緩與美關係以利自已發展,還會沿用這些年來屬於「政商分離」的策略,憑藉中國龐大經濟體和市場來吸引國際、進而推行各項「中國方案」。但這老路今後還行得通為嗎?答案怕是不。一因政商本相關,「中國模式」自己的政商尤其緊扣;二因西方輿論界已清楚看到「中國模式」的政商高度不平衡,例如有論者稱WTO的結構設計根本不適合容納中共這種非市場經濟體制的成員。較早前NBA籃球協會與中方在言論自由問題上的衝突,讓廣大美國民眾具體領教「中國模式」的排斥性無所不在;其他如各大小外部企業,皆須接受中方政治要求等例子,都充分展示中方政商最不分離的矛盾性。中國究將何去何從?此刻香港恰是測風點。將香港連繫到中國,一言蔽之,當前掀起反送中運動風雲的香港黃絲族,何嘗不就是在對「中國模式」做出強烈抗拒?反送中運動的結局估計也不出兩種可能:一、基於香港金融對中方大有貢獻,中方不願破壞香港「一國兩制」高度自治,乃不予干涉,讓港人自行處理各項問題,或擴大民主化,依舊發揮其作為內地和國際接軌的重要轉接口作用,中方對外開放的大格局不致改變。二、北京當局無視廣大港人民主訴求,刻意嚴控香港,不顧國際反應,香港國際地位必被削減之外,美國料不會袖手旁觀,反制措施定將接續出爐,美中關係必將惡化。北京在衡量香港局勢時,肯定會仔細盤算香港的巨大金融價值,和所涉及包括台灣問題的國際因素。終究會採取一味強硬,抑或是溫和柔軟的立場及舉措?外界未嘗不可將之關聯到中方怎樣將「中國模式」面對世界、在不同取向上有所自我抉擇。19世紀未,英國殖民時代詩人吉卜林(Rudyard Kipling) 有句常被引用的名句:「東方是東方,西方是西方,兩者永遠不會相遇,直到天和地跪在上帝面前,接受審判。」若將東方改指中方,則中西方總算相遇了,難道真會變成相碰?歷史真是弔詭。
盧卡爾(舊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