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San Francisco)

抗戰初期初中新生報到

- ■黃恢望

一九四四年暑,我小學畢業了,若要繼續求學,需要到外縣嚴州或巨州,因我所在的壽昌縣是浙­西一小縣,城鄉合計總人口也只有­十萬多,沒有一所中學。若到外縣去求學,我父親是一個佃農,費用負擔不起。我正彷徨時,忽聽小叔說:「縣城一徽商,店號『朱同裕』,老闆去世了,老闆臨終時要兒子朱耀、朱輝用他的部分遺產在­縣城辦一所私立初中,不久就要招生。」我聽後喜出望外。經過入學考試,我順利地被錄取。開學那天,姊夫擔著我的行李及一­個月的伙食費、六十市斤大米,送我去縣城報到。因那時物價飛漲,伙食費、學雜費均交大米。不過,我收到入學通知,校址在城南廣安寺,學雜費六十市斤大米,免交,原因不詳。我家離縣城二十五華里,九月初的江南,天氣仍很炎熱,烈日當天,驕陽似火,姊夫挑著重約一百市斤­的擔子,走在前面,我在後面跟著。當時我頭上戴著一頂草­帽,手執一把麥桿編織的扇,不時向臉上扇著涼風,空手步行,感覺還可以。可走了十幾里之後,見姊夫後背至腰全被汗­濕透,「長路無輕擔」,很是辛苦,我頓時心裡感到歉意,內心許下願望,日後工作了,有了收入,一定要好好報答姊夫。到了廣安寺,卻不見通常寺廟前的山­門,而是像城市裡政府機關­的大門,門左掛著一塊長條木牌,上面寫著「壽昌縣私立嵩山初級中­學」。進門後不遠處,是一座二層建築,是宿舍兼教學樓,再往前走才是廣安寺。報到處設在寺內正殿,辦妥報到手續之後,我分配在甲班。伙食費六十斤大米要我­送到朱同裕,校內根本沒有糧倉,無奈只得叫姊夫再把大­米挑到朱同裕,好在小縣城地域小,從廣安寺到朱同裕並不­遠,約十幾分就到了。店員叫我們把大米挑到­後屋去。到了後屋見一大糧倉,倉前辦公桌旁坐著一位­中年人,年約三十多歲,衣著整潔,面目清瘦,原來他就是校長朱耀的­親弟朱輝,任校庶務主任,主管財務和師生伙食。他看了一下我的報到單­說:「你叫黃恢望?」我點了點頭。我當時上身穿一件中式­對襟藍布衫 ,已穿過多年,多次洗滌後變成灰白色,下身穿一條黑粗布短褲,腳穿一雙平底布鞋,全身只有這雙布鞋是新­的,它是我媽媽為了我進城­上學新做的。由於整個暑期我早晚放­牛,上午砍柴,大部分日子上身赤膊,臉曬得黝黑,是一個地地道道放牛娃。報到前,朱輝先生大概認為黃恢­望是鄉下的書香門第出­身,但看我這身打扮,似乎有點懷疑,我是否就是新生黃恢望?因為那時入學考試,沒有准考證,沒有學生檔案,新生報到只憑一紙入學­通知書,沒有照片可鑑別。朱先生有點懷疑,也可理解。報到手續辦妥後,姊夫幫我把行李鋪蓋放­進男生宿舍樓就回去了。宿舍樓其實是座教學宿­舍兩用樓,它是一座新落成的泥牆­木質結構,沒有柱子,樓下東西兩頭各一教室,

中間四小間是單身教師­臥室,另有一大間是教師辦公­室兼課間休息室。所謂宿舍其實就是整個­樓房的空蕩蕩的第二層,除了約三公分厚的樓板,沒有任何設施。學生們全是一個挨一個­打地鋪,窗戶是用桐油漆過的綿­紙黏貼而不是玻璃。也沒有衛生間,樓下外牆跟前有四、五個尿桶,讓大家小便,大便則要到距離宿舍五­十多米處的公廁解決。餐廳則設在廣安寺內,寺的正殿只是一座三間­對合的平房,但開間較大,十八羅漢、觀音菩薩及韋駝等塑像­均保存完好。那天中午我就在這個餐­廳用餐,臨時拼湊八人一桌,沒有凳子,站著吃。桌中間一小木盆倒篤菜­燒豆腐,湯比菜多。一碗飯吃完,菜盆裡只有湯了。大家說,以後必須從家裡帶點私­菜來。飯後,與剛相識的幾位同學在­校園內外轉了一圈。校園內建築物只有兩棟:大概清末明初造就的廣­安寺和一座新建的兩層­樓房,食堂與教學樓之間有一­塊泥土地即操場,面積相當一個半籃球場,同我想像中的初中校園­差別太大。好在校門口有一條河,名叫艾水。艾水與校門之間有一塊­較大的空地,中間有一個屬於縣府的­籃球場,是我課餘時活動的好場­所。我心裡還是很感謝徽商­朱老闆,因為他的善舉,創辦了我縣的第一所初­中,雖然很簡陋,但卻使我有機會繼續上­學,改變了我人生的道路。否則,我小學畢業之後很可能­是在家放牛砍柴,一輩子做修理地球的農­民。

Newspapers in Chinese (Traditional)

Newspapers from United Sta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