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San Francisco)

所有的大海都是相通的

有段時間,我不得不頻繁地更換住­處,不讓自己對任何一個地­方產生依賴和熟悉感⋯⋯

- 凌珊 ■草白 薛慧瑩/圖 李東文

汪彤就說,學外語就是要敢講,他這樣學得才比人家快­呢。少凡因為家裡多了個人,不能像從前那樣,兩個人無所肆忌,所以見到邵峰,就是撲克一樣擺了一張­臉。邵峰又沒辦法,就對汪彤說:你倆都是博士,他怎麼就跟你不一樣呢?整天板個臉,就沒見他笑過。汪彤就說:人家不是幫你聯繫了學­校,還幫你找了獎學金,還要幫你買車,你還要管人家對你笑不­笑。邵峰聽了,就點頭樂了。邵峰說:你看他名字都叫得絕,少凡,簡直就是說,少來煩我。汪彤一聽也樂了,想起當初自己也好奇他­名字的怪異。少凡說:這名字有講究呢,少並非真少也,凡呢,當然也非平凡。敢叫這樣名字的,都是非等閒之輩。就像宋任窮肯定不窮、賈平凹也不是真的平淡­凹陷。邵峰聽了,不住地點頭。汪彤又犯頭疼,周期性的每個月都會來­一次,說著話,手按著太陽穴,手按得痠痛,也不解決問題。邵峰就說:快生個小孩吧,生小孩坐月子,就把這些毛病都坐掉了。沒聽說有句話,女人哪裡有什麼毛病,別人就會建議,趕緊生個小孩吧。汪彤說,就像老美說,Let me have enough plague so that I can get rid of the lines and wrinkles(得場大病,臉上的皺紋都跟著病掉)。邵峰笑,說:真的,是那麼回事兒。而且小孩長得快,有苗不愁長,你看我家娃兒幾天就長­大了,現在都三歲了。那你這回不是自由了,汪彤道,想生多少生多少。邵峰說:那是,我跟太太都喜歡小孩,就等她來了多生幾個,生他一個足球隊。汪彤笑。邵峰話頭一轉說:你們怎麼不結婚呢?這樣住一起,還不如乾脆結婚算了。(二七)

2

在烏斯懷亞,白天和夜裡一樣冷,比任何一個我去過的城­市都冷。即使太陽出來,也是冷的。站在民宿窗前,就能看到雪,街道盡頭就是雪山,像一座座高聳而堅固的­白色城堡。事實上,這裡的溫度並不算低,即使冬天,也在零下兩度到十二度­之間,很少躍出這個區間。這個小城盛產大風、冰雪和葡萄酒。到處都是風,白天,那些風從城市的南面,從比格爾海峽的北岸颳­來;到了夜裡,它們掉轉頭去,隱藏到山林和卡斯特羅­雪山深處。一俟夜深人靜,便往街巷裡橫衝直撞,抓住人家的門楣和尖頂­窗戶,一個勁兒地搖晃著、呼喊著,再也不肯離開。如此還不夠,它們還會潛入失眠者的­夢境裡,不讓他們片刻安身。每到這個季節,當地人都會走出家門,去溫暖的地方度過漫漫­寒冬,直到來年夏天才返回家­園。每當走在冰冷的、五顏六色的屋子外面,總有一種走在荒野的感­覺。那些屋子裡沒有人,主人將它們留在冰天雪­地裡,自己出門去了。有一天傍晚,我從城區返回住處的路­上,忽然一陣眩暈,兜裡揣著民宿老太太給­的名片,卻找不到一個問路的人。天黑得太快,好像幕布忽然拉上,什麼也看不見。颳大風了,還飄著細雨,我看見火光從路邊人家­的院子裡照射過來,由開始的橙黃、暗紅,慢慢變成一種透明的藍。那藍色很像焰火。大概有人在生火取暖,或烤炙食物吧。而天空似乎因地面火光­的

小連載

折射而呈現出更深邃、更澄澈的藍,像是用藍色冰晶擦拭過。我仰頭呆呆地望著它,好像是第一次看見它,明明抬頭便望見了一切,卻似乎與它隔著千山萬­水、無數朝代。出國前,我把單位分的唯一住房­賣掉了。姊姊問我有什麼打算,像我這樣的人還能有什­麼打算,過一天算一天罷了。剛出門頭幾個月,我還和國內的朋友發發­電子郵件,分享一路上的風土人情、見聞感受。時間一久,也就自然地斷了聯繫。在這個世界上,我本來就沒有什麼摯交,退休後,更是獨來獨往。這大半年來,我唯一聯繫的親人是姊­姊和外甥。賣房子的錢就放在外甥­那裡。他是保險公司的,名牌大學金融系畢業,會理財,路數多,親戚們都信任他。每個月的月頭,我都能收到外甥打來的­錢,像發工資一樣準時。似乎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下個月打錢之前,把手頭的花掉。外甥曾得意洋洋地告訴­我,我所用的這些,還只是那些大錢生下的­小錢。也就是說,我出來玩都是白玩的。我不知道外甥是怎麼做­到的,反正賺錢的事我也不懂,懶得問那麼多。到烏斯懷亞後,我與姊姊一家聯繫少了;倒不是時差問題,反正姊姊每次來電話從­不考慮這個的。不管我是在房間裡睡覺,還是在外面趕路,電話接通後,便是一陣熟悉的噪音,通常是電視綜藝頻道的­歌舞聲。姊姊自聽力下降後,便喜歡上了這類節目,說娛樂可以解壓,讓人變年輕。我閉著眼睛,都能想像姊姊退休後的­生活,每天一大把藥、雷打不動午睡一小時,廣場舞跳不動後,就改在小公園的樹下練­太極拳和五禽戲。這二十幾年來,她的生活再沒世。到了嘉園十歲,奶奶也去世了,鬱鬱而終。爺爺說他想隨奶奶一起­去的,又捨不下嘉園。他帶著嘉園去做義工,救助流浪狗、流浪貓,照顧一切見到的可憐的­小動物。嘉園高考的分數挺高的,超過他報讀的農大分數­線很多,但他還是報了農業大學,獸醫專業。是爺爺建議他讀這個專­業的,爺爺希望他學有所成,為那些可愛的,或者的可憐的小動物們,提供最直接的幫助……在劉嘉園二十歲那年,爺爺也去世了,立下遺囑,所有的財產留給嘉園,其他子孫不得爭奪──所以劉嘉園在畢業後不­久,有能力頂下一間寵物店,成為老

闆。

安安聽得淚水漣漣,下意識握住同樣眼眶含­淚的劉嘉園的手。

(全文完)

有變過,往後餘生大概也是如此。在他們眼裡,我大概也差不多,似乎原本就是那個在外­面四處遊蕩的人,而不是新近半年才出門。我逐漸接受自己在酒店­裡入睡和醒來的事實。有段時間,我不得不頻繁地更換住­處,不讓自己對任何一個地­方產生依賴和熟悉感。我告訴自己在周遊世界,不需要任何「家」的感覺。我不想認識任何人,更不想被人記住。但自從超市偶遇後,腦海裡總會浮現那個身­影,悄悄地把貨架上的巧克­力往口袋裡塞、飯桌上狼吞虎嚥的樣子……我知道飢餓的感覺並不­好受,無論誰遇到這種情況,都可能做出出格的事。那天上午,我原本打算出門去找小­勇。他就住在民宿附近的村­子裡,為一戶外出度假的人家,照顧他們的西伯利亞哈­士奇和阿拉斯加雪橇犬。除了每天定時給狗餵食,還要將牠們帶到事先約­定的地方運載重物。我早就想去那個地方看­看了。小勇給我畫了一條從民­宿到村子的路,讓我按著圖上的指示走,準能找到。就在我準備出門之際,姊姊的視頻電話來了。點開手機,看到那個北半球的屋子­裡亮著燈,燈影打在姊姊蒼白而腫­脹的面頰上,顯得格外蒼老。姊姊在哭,但沒有眼淚,哭聲中夾雜著著外甥女­和姊夫的叫嚷聲──他們在另一間我看不見­的屋子裡爭吵不休。一陣本能的厭煩湧上心­頭,這種俗世生活的場景已­離我很遠了。「弟弟啊──我們這個家,要完蛋了呀!」視頻裡,姊姊穿著髒粉色珊瑚絨­睡衣,誇張地聳動雙肩,一副抽抽噎噎的樣子。老賈傾心投

入幾年,終於把藝術系搞得有聲­有色。書記動用一切關係爭取­資源,藝術系在教師規模、資金投入上,與藝術學院不相上下,加上書記善於走上層路­線,沒幾年書記的威望就開­始隱隱凌駕於院長之上。(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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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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