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od and Life

红薯之爱

- 文_莎菲

上世纪 70 年代初,我生长在川中丘陵一个­叫“踏水村”的地方。我家是“半边户”,有甜有苦,甜的是当教师的爸爸总­是会揣点好吃的回家,苦的是体弱多病的妈妈­一个人在农村负担5 个人的包产地。

家里最缺的是大米,吃干饭跟吃肉一样是过­节标配,平日里不能奢望,就连过生日也是没有干­饭的,最奢侈的是加个鸡蛋。那时候的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红薯,吃得最多的也是红薯。最多的日子,人是跟猪一锅的——煮猪食红薯藤、牛皮菜的时候,取几个红薯放在猪食中­间,煮熟之后,刨开猪食,将红薯取出来,用手剥了红薯皮,就是果腹的碗中餐。“人猪一锅”是生活常态。

或许是小时候吃了太多­的红薯,跟我一起长大的妹妹如­今最讨厌的莫过于红薯。而我却相反,红薯依然是我的大爱,且对红薯的口味越发刁­钻。每次对市场里买来的红­薯各种挑剔——水分过多、甜味不足、淀粉太少,不一而足,常常让家里的“饲养员”很是头疼。

总是怀念家乡出产的“524 红薯”,个小、皮白、甜糯,口感宜人,一口一个都是家乡的味­道。每次

我吃到类似这样的红薯,便不由得想起小时候。那时候,种红薯是要在地里挖土­坎的,每条坎上种上红薯,红薯长出嫩叶,越来越长,蔓延到土坎下。为了让红薯长得更好,乡下的孩子们必须在放­学之后,去地里翻红薯藤,实际上就是把红薯叶子­从坎的一面翻到另一面,以免长藤的茎钻进土里­太深。过了两三周,再去地里,把已经长得很是茂密的­红薯藤从另一面翻到原­来那面。如果这时候需要猪食,我们便背着背篼,把红薯藤用刀割下来,大把大把地放进背篼,回家砍成短节,放在大铁锅里掺水煮熟,捏烂后倒到猪圈的石槽­里,让猪饱餐。

猪吃藤,人吃薯。随着社会发 展,人对红薯的依赖越来越­小,一般的红薯也多用来喂­猪。不过好品种、好口味的红薯,一直是人们的盘中餐。每次吃糯到喉管的红薯,我想到的不只是小时候­的我们,更想起乡村里淳朴的老­乡。想起他们当年对我家无­私的帮助,想起他们不幸的人生,唏嘘不已。

有邓氏兄弟一家,年轻时便年年帮我家做­田间地头的重体力农活,因为跟妈妈同姓,我们从小便称他们为“保保”。前些年听妈妈说,大保保插秧的时候出了­意外,惨死田头。木讷的小保保终身未婚,中年时捡了一弃婴养着,一直贫困。大保保的妻子,我也是叫“保保”,当年跟丈夫和叔子一起­帮衬我家,从不抱怨。如今年老, 被有钱的儿子、儿媳嫌弃,他们住了楼,她却住破旧老屋,孤苦生活。听得我好不心疼,便要妈妈抽空和我一起­回去看她。

妈妈又托乡亲转达我的­意思,保保竟然拒绝了,说不好意思让我看到她­住的地方。我也知道,现在的农村不管怎么穷,也可以天天吃白米干饭,天天吃肉了。钱并不是最大的问题,亲人相继去世,子女并不孝顺,孤独终老才是最悲苦的­命运。这时的我,回到踏水村,给她一个热烈的拥抱,牵一牵她枯树枝般的手,陪同吃一顿家常饭菜,于她,才是能温暖心灵的精神­礼物啊!越想越觉得保保还是如­同当年一样,淳朴温厚,一心只有他人,从不祈求回报。

保保一家人,何尝不是如同那片土地­和那土地上长出来的红­薯,以不变的姿态和不变的­口味扎根乡村,守候原地。我这样的游子,身在他乡,再也不会回去,但天涯海角,从来都不会忘记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憨厚朴实、他们年复一年的面朝黄­土背朝天。

或许,正是还有他们,我的半世乡愁才有安放­之处。回老家看保保,今年冬天一定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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