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urnal of Wuhan Conservatory of Music
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衬词衬腔探析/ 唐永荣
唐永荣
摘 要: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是一种词少腔多的歌种,即衬词、衬腔句幅时值大大超过正词歌腔。《啰啰咚》的这种构成现象十分罕见、独特,且极具艺术个性。鉴于此,文章对其衬词、衬腔的表现功能、结构功能,以及呈现方式等,进行了初步的探讨与剖析。关键词:秧田号子;啰啰咚;衬词;衬腔
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A DOI: M FQNL FQ M
一⓪“在我国民歌的歌词中,除了直接表现歌曲
思想内容的正词外,还常常穿插一些由语气词、形声词或称谓词构成的衬托性词句。这些本来大都是和正词没有直接关联,也不属于正词基本句式之内,甚至很多还是无意可解的词句,一经和正词一起配上曲调咏唱,成为一首完整的歌曲时,它们就能表现出鲜明的感情,成为整个歌曲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以上这种现象,在①中国民歌中不乏其例,甚至可以说,在民歌中,没有哪一首民歌能脱离衬词②。在我国各地民歌中,还有直接用衬词命名歌名,如安徽的《溜溜山歌》、湖南的《溜溜歌》、浙江的《里郎歌》、江苏的《杨柳青》、青海的《仓郎郎令》、广西的《叮咚歌》等。在湖北荆楚大地的江汉民歌中,则有监利的《啰啰咚》、江陵的《得得调》、潜江的《崔咚崔》等。
年 月 日,经国务院批准,湖北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③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遗产编号Ⅱ 。 年盛夏,湖北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厅联合组织了“《荆楚记忆》——全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宣传活动月”的启动仪式,并在湖北大剧院举行了大型文艺晚会。监利县赖桥村的四位农民歌手受邀参加了此次展演,并带来了充满泥土芳香的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演出时,四位农民歌手身着简朴的衣装站在大舞台的中央,面对台下的观众,歌手略显几分腼腆、羞涩,及稍许的紧张。当他们合力高声唱起“打起来,闹起来,大家打起精神来”时,带着乡间朴野气息的粗犷嘹亮歌声,立刻引起了全场观众的注意。歌手们唱到《啰啰咚》衬词、衬腔部分,一声接一声的“啰啰咚”“啰吔啰伙喂”,
此起彼伏,一腔高过一腔,激荡在整过大剧院的空中,紧紧抓住了所有观众,并深深叩击着人们的心扉,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整个大剧院沸腾了,演出推向了高潮。
当时在现场的我,也被这场景所感动,以致热泪盈眶。一首产生于劳动生产、传播于水稻秧田中的劳动歌曲,当它穿越时空隧道,登上大雅之堂,却能如此震撼人们的心灵,唤起人们的审美意识,调动人们的审美感觉,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其中也必定有它成功之处以及值得总结的经验。带着这番思考,我试着从《啰啰咚》的衬
从上表的数据不难看出,在每首秧田号子《啰啰咚》中,衬词、衬腔的时值大大超过了正词歌腔,这种情况在我国民歌中尚不多见。一般来说,衬词、衬腔的运用是根据整个歌曲的表现和结构的需要,补充正词曲调的不足,使民歌更富于变化,形式更丰富、更完整。相对于民歌中正词具体内容的表现而言,衬词、衬腔处于陪衬地位,但有时还是民歌感情最集中、表现最深刻、最有特点的地方。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的衬词、衬腔,从功能角度审视,既有很强的表现功能,也有很重要的结构功能及呈现方式,下面分别予以阐述。
(一)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衬词、衬腔的表现功能
1.突出地域风格,表现地方特色词、衬腔入手,进行初步的探讨和剖析。
二
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是一种属于词少腔多的民歌,在它的构成中,尽管正词歌腔十分重要,但它的衬词、衬腔就更显重要了,从歌曲的句幅时值来看,衬词、衬腔在歌曲中占有很大的比例,有的甚至超过了正词歌腔的时值。为了说明这一问题,笔者选择了几首流行于监利不同地方的秧田号子《啰啰咚》,来进行比较和研究(见下表)。
植根于人民生产、生活中的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艺术地表现了当地人民的生产、生活,它的衬词、衬腔自然也和当地的生产、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啰啰咚》中大量使用“哎”“呃”“咿” “吔”“啰啰咚”“幺姑喂”等词语,都是当地人们常用的语气词、感叹词、象声词等生活用语,虽然它们经过了艺术的概括、提炼,但仍具有鲜明的生活特征,也凸显出它的地域风格和地方特色。
2.拟声绘景,渲染气氛人民群众善于从生活中汲取素材,加工、提炼成艺术语言。《啰啰咚》中的“咚”字,笔者以为,它很有可能是劳动人民在稻田插秧、扯草趟禾时,手与水接触所发出的“咚、咚”声中,引起创作者联想,从而将这种自然声响,演化衍生成秧田号子《啰啰咚》中的衬词声腔。如果从“劳动创造一切”“生活是一切艺术创作的源泉”这一定律出
发,这种拟声的推论是可信的。在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中,大量的衬词、衬腔用来摹拟生活声响,描绘自然景色,渲染劳动气氛,更增强了歌曲的张力与活力。
3.加强歌曲的表现力,增强艺术的感染力音乐善于传情,善于表现人们的思想感情和心理状态。在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中,衬词、衬腔为音乐表现力的发挥,提供了充足的条件和空间,它驾驭着衬词、衬腔自由的发展,不受约束,这不但加强、丰富、补充了正词之不足,而且还把正词未能完成或难以表达的情绪,给予了揭示。这就好比画龙点睛,使歌曲熠熠生辉。同时,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还通过鲜明有力的节奏,富有动性的衬词、衬腔,形象地描绘了表情动作,加强了民歌的艺术表现力,使得民歌生态盎然、意趣横生,大大增强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的表现力及艺术感染力。
(二)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衬词、衬腔的结构功能
生活的内容是丰富的,人们的思想感情也是千变万化的。作为表现人们思想感情艺术形式的民歌,不仅题材、风格多样,而且结构形式也必须严谨平衡、灵活多变。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为了表现丰富的思想感情,通过大量的衬词、衬腔,推动了歌曲结构形式的平衡与发展。
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中的衬词、衬腔,由于在歌曲中所处位置不同,与前后句关系不同,所起的作用也会不同,概括起来,大体有以下几种情况:
1.提示引出作用在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正词(当地俗称“唱本”)歌腔出现之前,往往有一大段不含任何内容,而只作情绪渲染的衬词、衬腔。这些衬词、衬腔,可以是一个短句,也可以是一个或一个以上的乐句。
《日落西山赶路程》(见谱1 )正词歌腔(第14小节-第 25小节)出现之前,就有了13小节的衬词、衬腔。这些衬词、衬腔的音调,大多与正词歌腔的旋律有着密切的联系,即正词歌腔出现之前,衬词、衬腔已为《啰啰咚》音乐的风格和情绪,作了先期的铺垫和提示,然后引出正词歌腔。
2.加衬扩充作用加衬扩充是民间常用手法,《啰啰咚》因衬词、衬腔的句幅增长、结构扩充,从而增强了歌曲的表现力。
《孝父母》(见谱2)中正词歌腔(第17小节第19小节)“一周二岁娘怀抱”的前后,有着大段的衬词、衬腔,这就是一种加衬扩充。加衬扩充的处理方式多种多样,有的可以出现在歌首,有的可以出现在歌尾,也可以同时出现在民歌的歌首、歌中和歌尾,使民歌的音乐得到有力地扩充。3.平衡结构作用在灵活多变、多种多样的歌曲结构形式中,必须前有呼、后有应才能使歌曲层次分明、均衡严谨。
《幺姑吵嫁妆》(见谱3)中正词(第35小节第51小节)“今日的人(哪)多又多,真正好唱歌,打的啰啰咚(呃),唱的是花歌,大家都来唱几个(吔)。唱歌不怕声气大,越要打起精神来,不是我家要把牌子(的)甩(唷),南京上海都挂得有牌(唷)”唱完后,音乐是有呼而无应,旋律也没有得到很好的展开,这迫切需要发展,得到解决,否则结构就不平衡,乐曲也不能终止结束。所以,正词唱完后,紧接着出现了16小节的大段衬词、衬腔(见该谱第52小节-第67小节),结构得到了平衡,音乐得到了发展,从而使得歌曲的结构更加完整、严谨。
(三)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衬词、衬腔的呈现方式
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的衬词、衬腔,通常以镶嵌和伸延两种方式呈现在歌曲中。
1.镶嵌式的衬词镶嵌式的衬词是指在不增长正词曲调句幅的情况下,镶嵌在正词句中的衬词。这种衬词一般用在字与字、句与句之间。
《自从盘古开天地》(见谱4)中第1小节-第6小节“打起来(吔),闹起来(吔),大家打起精神来(吔)”;以及第13小节-第22小节“自(啊)从(哦)盘(哪)古(哦呀吔)开(哟哟)天(咚吙哎)地”,字字句句之间镶嵌进了“吔”“啊”“哦”“哪”“哦呀吔”“哟哟“”咚吙哎”等语气词、象声词,极大的丰富了正词歌腔的表现力,加强了歌曲的流畅性和情绪的表达。
以上谱例所用衬词,都是当地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常用语。这些衬词在音乐上没有专门的加腔,借正词歌腔的曲调见缝插针,与正词夹杂在一起。这些衬词有声却无明确含意,时值都比较短,而且都用在歌中拍子较弱的地方,具有垫衬、加花的性质。它们没有独立的表现力,只是依附正词共同发挥作用。这些衬词加强了正词的节奏感,使正词的节奏更为活跃,旋律更加流畅。衬词为正词加重语气、加强感情抒发,起到了很好地渲染和助力作用。
2.伸延式的衬词、衬腔伸延式衬词、衬腔的时值一般都比较长,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中,衬词、衬腔的时值往往超过了正词歌腔。这种大段的衬词、衬腔,由歌手中的头声、二声、三声以及和声多个声部分别完成,歌手们边劳动、边演唱,既有助于劳逸结合,也使歌手们能尽情地宣泄情绪、表达感情。古代音乐典籍《乐记》云:“故歌之为言之,长言之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以上所述之长言,是指当一般正词歌调不足以表达感情时,就选择其他的办法进行伸延。监利秧田号子《啰啰咚》大量使用衬词、衬腔,就是对古代音乐典籍《乐记》所述观点的有力验证。譬如,《自从盘古开天地》(见谱4)歌中、歌尾部大段的衬词、衬腔,就是一种伸延。再如《日落西山赶路程》(见谱1)、《孝父母》(见谱2)、《幺姑吵嫁妆》(见谱3)等在歌首、歌中、歌尾均有大段的衬词、衬腔,民间称之为“戴帽”“添衣”和“穿靴”,这也是一种伸延。这种以衬词、衬腔进行的伸延,不论它有多长,也只是一种句幅的增长,不具备独立的音乐形态,它与正词歌腔的调式、旋法、风格,保持着高度的一致,共同完成对音乐形象的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