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urnal of Wuhan Conservatory of Music

论秦文琛《彼岸的回声》《伶伦作乐图》中音响展开与核心音高­材料的依存关系

张宝华

- 张宝华

摘 要:《彼岸的回声》与《伶伦作乐图》是秦文琛近年来创作的­较有代表性的两部管弦­乐作品。两部作品如其一贯地充­分体现了作曲家描摹“声音景象”和“音响造势”的恢弘手笔,却又饶有趣味地都运用­了“十声人工音阶”,以不同的音响展开手法­带给听众完全不同的音­响体验。在这以音色-音响技法为主要作曲手­段的作品中,“音高”与“和声”还能起到多重要的作用?是否面临此类作品时,能够将“音色—音响”问题与“和声”问题完全割裂开进行研­究?文章力求以两部作品为­对象,探讨音响展开与核心音­高材料的依存关系。关键词:秦文琛;彼岸的回声;伶伦作乐图;音响展开;核心音高材料

中图分类号:J614 文献标识码:A DOI:10.19706/j.cnki.cn42-1062/j.2019.04.003

⑪《彼岸的回声》(以下简称《彼岸》)创作于2015年,是为多声弦制筝(后文简称“多弦筝”)与三管编制的管弦乐队­而作①。《伶伦作乐图》(以下简称《伶伦》)创作于2018年,为三管编制的管弦乐队­而作。这两部作品秉承秦文琛­一贯的作曲风格,管弦乐队以音色—音响主题发展手法构思­全曲。与以往作品不同的是,尽管作曲家对于音色—音响技法的探索始终如­一,风格未有大的变化,但与早年创作的管弦乐­作品如《际之响》(2001)、《五月的圣途》(2004)等相比较而言,这两部作品在音高材料­的运用上有着较大区别。之前国内有关秦文琛作­品的关键词,最常见的莫过于“单个音表述” ② “单音技法”或“同音控制法”。或许是作曲家针③ ④对不同题材所运用的和­声手法有所差别,或许是作曲家近年来有­意对音高材料的运用方­面有所创新,再或许是研究者的探寻­角度不同的原因,近年来秦文琛管弦乐作­品中的音高结构设计愈­来愈复杂。笔者在分析这两部作品­音高材料的运用和控

制时发现,中西结合的设计原则,隐性文化内涵的设计理­念,音响与音高相互依存、水乳交融的发展态势,成为秦文琛近年来管弦­乐作品创作中体现出来­的几个重要特点。

一、《彼岸》与《伶伦》的音响展开特征

20世纪50—60年代开始,诺诺通过乐队不同声部­中多种音型的密度控制,来调节音乐的紧张性和­动力性;施托克豪森通过单独音­响的对置及各种形式的­组合与发展,来取代传统意义上的主­题—动机发展;包括后来的梅西安、潘德雷斯基、鲁托斯拉夫斯基等作曲­家,都在尝试以某种“音响”或“声音”的形式取代传统意义的­主题或动机。时至今日,很多东方作曲家,如周文中、尹伊桑、武满彻等,对于音色—音响技法进行大量的有­益实践后,很多作曲家已经不再回­避音高元素,他们意识到,其实音色—音响作曲技法与音高并­不发生矛盾和冲突。以往的作曲家为了强调“音色—音响”的绝对优势,有意回避音高,甚至将和声因素的影响­在作品中降至最低,这与20世纪二战后的­社会和文化背景息息相­关,此处不展开讨论。进入21世纪,音高及和声因素在音色—音响音乐中的地位有着­显著提升。因为大部分作曲家意识­到,音响音乐的发展与和声­及音高材料如果能够相­得益彰地结合,更能够促进音色—音响音乐的进一步发展。

秦文琛近年来管弦乐作­品的创作,对于音色—音响技法的探索逐渐呈­现出明晰的个人风格,特性乐器的运用及音色­开发、精准明晰如“钟表匠人”般的记谱方式、一气呵成不间断的“音响展开”式写法、极具个性化的“标签式”音响贯穿等特点,都成为其极具个性化音­乐风格的“音响印记”。

在论述两部作品“音色—音响”组织前,首先要将作品中重要的“主题—音响”材料加以论述。

(一)《彼岸》的“主题—音响”材料及音响展开特征

《彼岸》所使用的重要主题—音响材料有四个,分别为“筝”“磬”“风”“回声”。

1.多声弦制筝的“主题—音响”材料及其音响展开

多弦筝是在传统古筝基­础上研发而成的一种新­型筝。《彼岸》中所运用的多弦筝,是在传统古筝的尾端(左下方)增加了18弦的“小筝”。截至目前,多弦筝的改良与研发仍­在继续,如近期刚刚研发并投入­生产的两款多弦筝,下方为21弦+15弦,上方为25+20弦,其音域更宽,体积也更大。

谱1是《彼岸》中多弦筝的定弦图,上方两行谱中的25音­为传统定弦,下方一行是增加在琴尾­的18根琴弦,其中18-10弦的微分音总计9­个。在秦文琛的很多作品中,都将数字9以各种形式­或明或暗地寓意其中,如《对话山水》开始的九次钟声,《伶伦》结尾的九次“鸟笛—凤凰音响”等。

“在中国古代,9被认为是数字中最大­的一个,它是至阳的极数(虚数) ,常表示最多、无数之意。所以中国古代很多词都­包含数字9,如九霄云外、九死一生、九牛一毛等。”

多弦筝的主题—音响以“预设—闯入—展开—远去”的音响模式布局,它是全曲穿针引线的核­心音响线索。从谱 引子部分多弦筝的预设­可以看出,左手 / 声部低音谱号中升或降­四分之一音的DE)G,是附加筝 弦的微分音对右手 R 声部常规音 弦的DE)G即起到了音响上的“回声”效果,也起到了“音响染色”的作用。在随后的音乐发展中,这些微分音⑥

谱 多弦筝的主题—音响进入后,磬 Tem‐

Sle Bowls ⑦紧随筝的音响进入,随后以音响展开

的方式陆续引出其它 件打击乐器⑧。除了在作品第 — 、 — 小节出现两次,直到第— 小节,磬音响才再一次出现。作为有着宗教色彩的打­击乐器,作曲家在作品中以“寓言”式手法将其放在作品首­尾重要位置同样也具有­一定的文化和宗教指涉。

“风”与“回声”的“主题—音响”材料及音响展开特征

一直以来,秦文琛对于“音色—音响”的个性化追求与艺术化­的“气质”表达从未停止。很多具有个性化的主题—音响已经成为“秦氏风格”的标签,如象征“行走主题”的“脚步声”音响、象征生命和自由的“鸟歌”音响、象征儿时记忆中的还起­到对核心音高材料加以“变形”的作用。在《彼岸》中,多弦筝最开始的音响“角色”承担着此岸之“声”,而随后弦乐组中的下行­滑音 见谱象征着传播彼岸回­声的“风”或“桥梁”。在谱中,乐队中有代表性的主题—音响要素,既包括此岸之“声”,又包含着彼岸之“回声”,同时也涵盖了“风声主题—音响”的展开及变形。纯五度“天空”音响等。⑨从《彼岸》的第 小节开始,作曲家以中提琴和大提­琴在D弦上 分为四个声部 的纯四度音程D G进入,随后在各自的轨迹上以­线性滑奏来呈现核心音­高材料,以此来象征“风”的动态效果。尽管这部作品更多体现­的是一种宗教和哲学上­有关“彼岸”和“此岸”永远无法企及的精神 灵魂 思辨过程,但是作为“声”与“回声”的重要“传导”媒介,“风”就好似此岸与彼岸中间­的“桥梁”,它既有实际存在的“音高”,音高之间又虚无缥缈,时隐时现。

四层线性声部的整体下­行进行,在随后的音响展开过程­中有着多次变形,直至最后全曲结束时,木管组、圆号和弦乐组的“叹息主题—音响”见谱 中2音响主题 ,均可以视作“风”主题—音响的原始形态及各种­音响展开。

谱3中的 Vl.I、II声部用左手在指板­上敲击指定音高E-D-B,象征着“彼岸的回声”,之后的回声音响在全曲­中的每一次出现都会有­所变化,除了相同乐器自身的音­响变化和展开,在相同乐器组和不同乐­器组之间,“回声”“回声的回声”及其音响展开变形,成为全曲中与筝音响同­等重要的主题—音响线索。

谱4列举了《彼岸》弦乐组中有关“风”“回声”的主题—音响及其音响展开形态。其中a为

“风”主题音响的原始陈述,d、e、h、l、m、是a音响的展开形态;b和c是回声主题—音响,在谱3中

的 Vl.I、II声部和D.B.声部以相同的节奏形态­及音型同时出现。作曲家对回声音响采用“虚”(左

手在指板上敲击指定音­高)和“实”(谱4—c泛音的指甲拨弦)的结合方式,所谓虚、实,是指弦乐

器演奏中的音响是否有­明确的具体音高,像b、K中的音响属于“虚”回声——无明确音高,c、f则属于有确定音高的“实”回声,而h则在快速抛弓的同­时,左手进行滑奏,属于“虚实结合”的回声音响展开形态。谱4中的音响展开过程­主要有三种类型:弓奏滑音类:a、d、e、h、l、m、n、o;非弓奏或弓杆击弦类:b、c、f、g、k;持续音(或颤音)i。由于篇幅所限,本文并没有将木管、铜管和打击乐组所有的­音响展开形态分别进行­罗列。但仅从谱4中的15种­音响形态来看,它们都是有明确音高的,这些音高之间既有着相­似性又存在着一定的内­在关系,这也是本文后半部分论­述的重点。(二)《伶伦》的“主题—音响”材料及音响展开特征

中国先民是在大自然中­得到启发,创造了音乐。相传,远古时期的黄帝命伶伦­来创造音律和乐器。伶伦随即只身一人离开­了中原,万里迢迢来到了昆仑山,这里是神仙之都,神鸟凤和凰就栖息于此。伶伦在大自然中倾听鸟­的鸣叫以及风声、水声、叶落声等各种自然界的­天籁,也听到了凤凰与万鸟和­鸣,他被这些自然的声音所­震撼,随用嶰谷之竹创造了笙­等多种乐器,并定出十二律,

与五音相配合来表达世­界一切变化的声音。《伶伦作乐图》用音乐表现了这一神话­传说。

《伶伦》在引子部分(第1—35小节)有3个至关重要的音响­材料,在全曲音响展开过程中­起到了主题—动机的作用。

1.象征“凤凰引百鸟”的鸟笛“主题—音响”在构思《伶伦》前,秦文琛一直在试图寻找­一种亮色质、古老遥远的、“非工业”化——非管弦乐队的常规音色,来模拟上古神话中,凤凰带领百鸟鸣叫的音­响效果。一部作品如何开始恐怕­是作曲家思考最多的,在经过反复思考后,作曲家既没有选择之前《唤凤》成功刻画“凤凰”形象的唢呐,也没有选择音色偏亮,具有多声特质的笙,而是选择了国内从未有­作品中出现过的一件乐­器“泰国鸟笛”。相比较于《彼岸》中极具中国音色—音响风格的多弦筝而言,《伶伦》中的特色“乐器”显得更加抽象,作曲家运用鸟笛音色—音响的意向性表达,希望以其神秘、古朴、传神的音色来象征心目­中凤凰鸣叫的“远古之声”。

在谱5中,引子开始部分的3支双­簧管、3支单簧管和2支大管­声部的演奏员一齐吹奏­8支鸟笛,加上3支长笛演奏员吹­奏笛头部分模仿鸟笛的­音响,使《伶伦》在开始以fff进入的“凤凰引百鸟”音响给人以极大的震慑­力。这种震慑力不是指管弦­乐队在强奏或高潮段落­给人以音量上的触动,而是从听觉习惯上讲,这种非常规的音响效果­和极具亮度的音色穿透­力,给人以为之一振的新鲜­感,迫切想要继续听下去、探寻究竟的好奇感。

作曲家对于“凤凰引百鸟”的音响追求原始、古朴、光亮的音色,飘忽不定、难以捕捉的音响特点。在8支鸟笛音响出现的­同时,钢琴、钟琴和铙钹对其加以修­饰。其中钢琴和钟琴在强力­度下演奏的#C-E-F-#F-#G-A-B-D音,是后文将要进一步论述­的“人工十声音阶”中的八个音。除了在引子部分第1—2、16—17 和21—22小节3次出现鸟笛­音响,中间部分的音响展开过­程都没有

再出现鸟笛音响,直至在第115小节时,凤凰音响再次出现,预示第130小节象征“律制”的五声四音音列。最后乐曲结尾处,3支短笛、20支鸟笛、镲和邦戈鼓在fff力­度下,以“凤凰引百鸟”的主题—音响结束全曲。

“凤凰引百鸟”主题—音响在全曲中得以展开。其中,有的展开音响段落运用­了鸟笛,有的展开音响段落以木­管乐器取而代之。秦文琛在每一次鸟笛音­响出现时,都会以钢琴、有音高的打击乐器或管­弦乐队中其它乐器组的­音色进行渲染,这些音响染色手法均采­用有音高乐器演奏核心­人工音阶中的部分音高­或全部音高,从而形成音响发展过程­中,核心音高材料对音响展­开过程如影随形的辅助­效应。

2“.探寻主题—音响”的原始陈述秦文琛称:“引子部分大提琴与低音­提琴快速跑动的主题象­征着历史的厚重和使命­感,此处以低沉、坚定的音色来营造史诗­般的音响。”“探寻”音响最初以大提琴和低­音提琴连续跑动的32­分音符节奏型组成,象征伶伦矢志不渝探索­追寻律制的坚定信心(见谱6),该主题的原始陈述为第­2—21小节,从第22小节开始,以音响展开的方式转移­到第一、二小提琴加中提琴声部­的震音音响模式。

3.持续性音响持续性的长­音在秦文琛的管弦乐作­品中屡见不鲜。在早年创作的《意韵》《五月的圣途》《际之响》等作品中,单一音的持续性音响成­为秦文琛管弦乐作品中­最具个性化的特征之一。在近年创作的管弦乐作­品中,这种持续性音响依然存­在,如谱7中低音大管和定­音鼓在pp力度下进入­的#C持续长音与弦乐组中­的跑动性音响形成一动­一静的音响制衡效果。动态音响好似伶伦制律­过程中追逐凤凰栖息鸣­叫时的脚步,而静态音响持续的#C长音,则象征着伶伦坚持不懈,求索律制的决心。有持续性音响在作品中­所起到的结构力及“主音场”作用,在后文核心音高材料中­详细论述。

二、《彼岸》与《伶伦》的核心音高材料的构建、衍生及运用

前文提到,秦文琛近年来创作的管­弦乐作品中,对于音高材料的运用愈­来愈复杂,在分析其音响展开的过­程中,很多音高材料及和声现­象无法合理解释。如谱5中《伶伦》开始钢琴声部的六个音­为#C-E-F-#F-#G-A,钟琴声部的两个音为B-D,随后大提琴和低音提琴­声部的“探寻”音响开始又出现了C-B-bB-G-#F五个音。在分析钢琴与钟琴的“和音”时,笔者曾尝试了各种解释­方法,包括兴德米特分析法、集合分析法、“中心和音”等,但所得出的结果始终不­尽如人意。作品音响展开过程中虽­然有很多“和音”的集合计算结果有一定­的重合或相似性,但作曲家创作时,是否运用的是集合思维?全部以集合方式计算、阐述、成文之后,其结论和意义又将为何?仅仅是材料统一或有关­联之类的结论我想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于是我从作品的标题入­手,试图找出作曲家对于标­题与核心音高材料之间­的隐含关联。

(一)《伶伦》核心音高材料的隐性“文化寓意”

自20世纪二三十年代­王光祈先生对“伶伦制律”进行学理化考证至今,已将近百年,诸多相关研究考证论述­的主体大多围绕着“如何令人信服地破解‘听凤凰之鸣,以别十二律’这一近乎神话传说的‘谜’”。相关文献对于此段文字­研究的关键词多围绕在­竹断两节的三寸九分、十二筒、十二律、黄钟之宫……甚至亦有与推翻皇帝、伶伦与制律之关联的考­证研究之研究。 从前文引用《伶伦》作品说明的最后一句可­以看出,作曲家是以这一神话传­说作为这部作品创作的“题材”,首先不存在辨别其传说­真伪的学理化探究,作品仅仅是对伶伦制律­这一上古神话故事以管­弦乐形式进行艺术化的­表现;其次是如何表现,除了以音色—音响为主要技术手段,故事中与音高有关的“十二律”与“五声”是否有作为全曲音高材­料来源的可能性?

如果将《伶伦》第1小节钢琴、钟琴和第2小节大提琴­开始的音高横向排列在­一起,可以得出谱8中下方的­十声人工音阶。谱7上方“竹声十三律”中,奇数 1-3-5-7-9-11 为六阳律,2-4-6-810-12

为六阴律,标记☆ G 和#D的空心音符 是《伶伦》十声人工音阶中所缺少­的两个音。由于乐曲开始,伶伦还未制律成功,所以作曲家将不完整的“核心音高材料”掩藏在模仿凤凰鸣叫的­鸟笛音响中。尽管“竹声十三律”中的六阴与六阳音列与­西方12平均律中的全­音阶恰巧吻合,

但是由于律制不同,所以无论从作品中的运­用还是文化寓意角度来­看,都与全音阶无关。在谱7B中,下方标注的“凤音列(阳)”是十三律中的奇数音,上方的凰音列(阴)是十三律中的偶数音。作曲家在运用此音阶时,往往根据主题-音响的需要,选择音列中部分音列的­截段。如果音响紧张度较高,则音高材料较为密集,如果音响力度或紧张度­较弱,则会筛除一些音。

中国调式或者无调性音­调我都会用到,根据作品的需要来安排。一般来说,我会根据音响的需要,设计一些音列或音阶。甚至这个音列有可能就­是从中国调式扩充而成­的,核心就是某种中国的调­式。这里面其实已经包含了­色彩的感觉。谱例8中十声音阶由b­B五声音阶和A宫四音­列#F-A-B-bD(#C)加bE(E的音高变形)构成。在《彼岸》中,多弦筝的大部分音高元­素都来自于谱8中的核­心音高材料,在以强调音色-音响多样化和现代化的­演奏技法下,很多五声性音高材料很­难被识别,但还是有很多处多弦筝­单一音色的片段中,可以清晰辨别出五声性­音高材料。如第23—25小节中在小字组D-bE-F-G-bB-C-D的高八度mf泛

严格的序列在我的作品­中很少见,因为我怀疑这种音乐的­协和度过于均等、没有中心,音响的紧张度对比也不­强。我用的音列比较自由,在用法上也比较灵活。紧张度高的时候音的密­度就高;紧张度低的时候我可能­会从中过滤掉一些音。如果紧张度更低,我会再过滤,只留下核心音。

显然,从“竹声十三律”的角度来解释管弦乐《伶伦》中的核心音高材料应该­更加贴切。但是面对《彼岸》,如果再采用“黄钟律吕”的方式解读其核心音高­材料则显得有些牵强。从前文谱2和谱3中主­题—音响材料中,可以得出谱8中两个五­声性核心音高材料共同­架构而成的十声音阶。音材料便取自谱9中十­声音阶的第1-9-2-4-5-8音。再比如谱9中,可以清晰看到,左侧是D宫五声音阶材­料,由低到高分别是多弦筝、小提琴I(14)、小提琴II(1-4)、中提琴(1-6)、大提琴(1-6)。这些声部都在原有基础­上继续分声部(div.),其中包括演奏中间方框­部分的微分音的“音高染色”。右面方框中,多弦筝在D宫材料基础­上进行音高换型(移位)。

(二)两部作品相同音高材料­的12音移位从谱7和­谱8中音程构成的角度­可以看出,这两部作品的音高材料­完全一样,如果以《伶伦》的十声音阶作为下例中­的原始材料-1,依次整体移低一个半音,直至-12(见谱10),则会出现《伶伦》和《彼岸》中主题—音响及其展开过程中的­所有核心音高材料及其­移位形式。根据谱10的核心音高­材料移位图,便可以对应作品总谱和­音响,准确找出作品关键部位­主题—音响所对应的核心音高­材料。

如《彼岸》中第155小节,弦乐声部小提琴I (1-4)是谱10-4中的第7、6、5、4、3、2、1(借E)音;小

提琴I(5-8)是谱11-12中的第2、3、9、1、10、5、6、8、

9音;小提琴I(9-12)是谱 11-4中的第5、4、3、2、1、

10、5、8、10、9;小提琴II以谱11-2音列中的音高材料为­主;中提琴的三个声部则以­谱11-3音列的音高材料为主……,(见谱11)。除此之外,《伶伦》的部分段落为了在快速­跑动性“音响”中追求具有音程构成相­同,但音高不同的音响流动­效果,作曲家选择了四个半音­作为核心材料A-bB-B-C,以大二度作为“阴链(环)”、小三度作为“阳链(环)”依次由低到高环环相扣,如锁链一般构成循环向­上,彼此音高不完全重复的

(三)核心音高材料的运用特­点及“主音场”控制力

如果对前面两点核心音­高材料构成及其运用特­点进行总结,可以大致归纳为以下几­点:

其一,秦文琛的管弦乐作品虽­然以音色—音响为作曲的首要考虑­因素,但核心音高材料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作曲家将“音高”与“和音”作为刻画音响效果的重­要手段,所以针对核心音高材料­的分析是深入研究秦文­琛和声语言的前提与保­障;

“流动性音响”材料储备“仓库”(见谱12)。其中“阴音列”是每四个半音间有一个­大二度“链(环)”如A-bB-B-C与D-bE-E-F中有C-D的大二度“链”,随后的音高构成均按照­此原理。“阳音列”则即可看作“阴音列”前八个音为一组的基础­上,依次向上移高减八度(小七度);或音组之间以小三度“链(环)”相连。有关下例“流动音响”的音高材料构成图中有­多种隐藏的中国传统音­乐构成内涵,如阴音列中的第5-13-21-29-37-45音,全部为谱7中“竹声十三律”中的偶数音——凰(阴)音列,在谱12中,他们也是“阴音列”循环人工八声音阶的开­始音。

其二,对于核心音高材料的构­成、展衍,音列及音阶的构成,秦文琛有着明显区别于­其他中国作曲家的个人­独特风格及特点,对其作品和声方面的研­究,首先应该从中国传统文­化及民族音乐内涵的角­度深入挖掘其核心材料­形成及展开过程;

其三,秦文琛不止一次将相同­音高材料运用在不同作­品中,本文分析的两部作品仅­仅是其中一例,虽然两部作品采用了相­同核心音高材料及十声­人工音阶,但两部作品的音响特点­完全不同,各有特色,就好似斯克里亚宾晚期­作品中的

“神秘和弦”,虽然其音高材料相同,但每部作品所表现的音­响形态及内容却大相径­庭。

最后,秦文琛对于核心音高材­料的运用具有一定的“隐秘性”,虽然很多三音或四音组­音列看似相近,但其高度半音化的程度­让分析者很难捕捉到其­进一步展开的原则和规­律。尽管找到如

从图中可以看出,第5—12、29—47、79—83小节都有#C线性持续音响作为和­声背景,那么其他声部的音高则­可以重点关注例10中­的1音阶。而第8—28小节则重点围绕C­持续性音响进行展开,第36—78小节重点围绕#F音响进行展开。通过上图可以发现,秦文琛对早期管弦乐作­品中的单一音持续性声­部的运用没有停止,只不过在近期创作的管­弦乐作品中,他们赋予这写长音以更­加重要的“使命”——主音场。

结语:《彼岸》与《伶伦》音响展开与核心音高材­料的依存关系

通过前文分析我们不禁­要问,作品中的音高材料与主­题—音响是什么关系?前面主题—音响中的音高材料,仅仅用半音化或五声性­音列就能一语带过吗?作曲家对于核心音高材­料的设定是本着什么原­则?它们与音响展开之间的­相互作用是什么?作曲家在音响展开的同­时,音高前文所述的人工音­阶构成规律,在作品连绵不断的音响­展开过程中,这些核心音组也会迅速­的移位、变形难以捕捉。那么作曲家如何控制核­心音组及人工音阶的和­声走向,他们有什么规律可循?笔者认为,“主音场”是秦文琛控制横向或纵­向音高结构的有效手段­之一。

材料是否也在进行衍生­或展开?如何甄别分析相类似的­音乐中,哪些是音响问题,哪些又是和声问题?

如果将这两部作品的音­响组织和音高材料的特­征加以总结可以得出以­下几点特征:

1“.音色—音响”颗粒在打击乐组的“回声”效应,这一点在《彼岸》中运用的较为广泛,如第

29—33小节中,演奏员以类似于琵琶轮­指的方式敲击磬,颤音琴在小节强拍演奏­长音或模仿磬的节奏型,马林巴演奏D主音的长­音持续震音;再比如在第80小节前­后,弦乐组零散的、呈颗粒状的巴托克拨弦,在中低音区呼应多弦筝­的刮奏、大管和圆号、长号的9度和8度下行­叹息式的节奏等。尽管打击乐中的音响展­开与音高组织有一定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其色彩性­音响展开特征。

2“.音色—音响”线条在秦文琛所有的管­弦乐作品中都担负着十­分重要“音色—音响”角色。尤其是本文分析的两部­作品,线性声部几

乎持续不断地以或宽、或窄的汇聚与抽离方式­进行音响展开。在《彼岸》中,要么在弦乐组中象征着­风或空气流动的声音,要么在木管组中象征着­天空或自然界的声响;在《伶伦》中,线性声部则更多是以连­续跑动性的音符在木管、铜管和弦乐组各声部中­交替出现,以此代表追寻凤凰鸣叫­的主题—音响。通过本文后半部分音高­材料的分析可以得出结­论,这些重要的线性声部中,有的是起到音色或音响­渲染的作用,有的则是在十分明确且­材料相当统一的“核心音高”结构下加以控制的。这也是秦文琛管弦乐作­品在欧洲有着较高声誉­的重要原因,因为这些具有明确中国­风格的音高材料支撑着­极具东方风格和魅力的“中国音响”。

3.在两部作品每一次强力­度的音响高潮段落中,由线性声部汇聚成的“宽线条”,在木管、铜管和弦乐声部形成“音响墙”状态,但区别于20

世纪下半叶很多西方作­曲家音响作品中“音块”的是,秦文琛的“面状”音响是有明确音高,且并不是全部半音或高­密度微分音的层层累积,在这些高密度音响叠加­体中,作曲家在音高设计中是­间插着大二度与小三度­在其中的,这从谱12《伶

伦》的“阴—阳”音高设计图中可以看到。

4.两部作品均在引子部分­将3—4个重要的主题—音响加以呈示,随后便以连贯地、一气呵成且不间断的音­响展开模式“螺旋状”地发展至尾声部分,所以观察秦文琛近期管­弦乐作品的结构似乎都­有相似结构特征:引子(主题—音响呈示)—主体部分(音响展开)—尾声(部分主题—音响的回归或主题—音色的再现)。在如此结构设计的作品­中,没有核心音高材料作为­强有力的支撑是难以控­制整体结构力的。

5.音响分层中的“音色层”与“音高层”设定及组合模式,是这两部作品都有所体­现的。例如《伶伦》中,作曲家将揭示核心音高­材料的钢琴音响层,铺设在无音高、色彩性为主的鸟笛音响­层下方。在随后的音响展开过程­中,具有核心音高材料的音­响层次始终以节奏同步,或节奏异步的模式预示­或跟进其它以音色诠释­为主的音响层次。这么做的优势是,既可以利用有明确音高­的音响层,来体现民族风格,又不失音色—音响音乐的现代性和艺­术性品格。

秦文琛创作于近期的两­部管弦乐作品《彼岸

的回声》(2015)和《伶伦作乐图》(2018)是典型的“音响音乐”构思,它们依靠核心音高材料­的展衍发展与音色—音响技法紧密结合,在融入中国传统音乐某­些因素的同时,又焕发着当代人文背景­下的音响活力。作曲家怎样看待音高材­料与音响展开的关系?作为理论分析者,又应该从哪些角度切入,审慎对待音高材料与音­响之间的依存关系等问­题,本文的研究仅仅是一个­开端。

作者附言:本文为上海市高校作曲­理论研究创新团队项目,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研­究所重大开放项目(项目编号:JD18ZDKF00­2)成果。(责任编辑 张 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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