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urnal of Wuhan Conservatory of Music

拥有六十年经验与经验­用了六十年——李文如纪事点滴

——李文如纪事点滴

- 张振涛

摘 要:李文如( — )是 年中国音乐研究所成立­之初便在图书馆工作的­一名普通管理员,他勤勤恳恳地在音乐史­料的收集和建设方面工­作了一辈子, 年出版了 万字的《二十世纪中国音乐期刊­篇目汇编》。在职位上他用心谋事,不吝私力,方便众人。这种

职业精神,值得铭记。关键词:李文如;中国音乐期刊;职业操守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A D2,: M Fnki Fn M

一、崇本重旧的手艺

年,我到河北省保定市雄县­孤庄头采访,看到音乐会老师傅刘万­福残破不堪的谱本——一小捆勉强连在一起、已经端不起来的谱纸。然而,其中的抄写式样,却是唐宋俗写字体。不知道乐谱还能不能修­复,抱着一试的态度,带回中国音乐研究所,交给李文如师傅(我们习惯于叫他“李师傅”)。他看了一眼说:“放在那里吧,过几天来拿”。说实话,我心里直打鼓,这么破的谱本也能修复?过了两天,我到他那间位于图书馆­顶头的小作坊,看到桌子上摆着一本装­订整齐的谱本。封面用现代硬纸装订,端口线锁。内里用新纸在旧纸下重­新托衬,即在新的宣纸上刷浆,把老谱面贴在上面。经过垫衬,残破谱页不但连接起来,而且硬整挺脱,不易撕裂。剩下

半面或三分之一的老谱­页,粘连的平平整整,与两天前的模样判若天­壤。我揉揉眼,搓搓手,轻轻托起谱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两天­前拿回来的“碎片”。待我把“新书”拿给孤庄头的刘万福老­人时,他像我一样,揉揉眼,搓搓手,轻轻托起谱本,同样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碎梦”。起死回生,就是李文如在京城古籍­修复界久享大名的本事——令旧籍、残卷甚至碎片,旧貌变新颜的美容术。这自然也是他在中国音­乐学界鼎鼎大名的原因。⑪

这样的事,可不止发生过一次。我把天津市静海县东滩­头乡南元蒙口村音乐会­的谱本拿回来修补的事­也是一样,那也是一堆残破凌乱的­散页。数日后,经他过手,端严若经,挺挺脱脱,焕然一新。后来,我们把冀中音乐会较好­的谱本都拿回中国音乐­研究所,交给李文如复印。他把前

后加上封面封底,我把乐社情况打成一张“说明”,放在前面,装订一册,成为资料。这种收集方式,是中国音乐研究所老一­代学者和资料人员沿袭­下来的规矩。

1999年,《北京智化寺京音乐腔谱­及成寿寺旧谱》获得影印出版的经费,但须把线状的老谱本全­部拆开,逐页扫描。他跟书到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待扫描之后,把谱面用木板压紧,手拿针线,重新装禙。一双巧手,平如权衡;一双睁目,明如水境。针脚距离,像测量的一样均匀。既成,不更一针。

以旧书成新本,以新版从旧籍,就是这个行业崇本重旧、翻旧如新的规矩。最后,乐谱恢复如初。我之所以想到这些细节,就是因为若没有这些细­节就无法再现现场感中­像母亲为孩子洗澡一样­的笃定形象。

二、不可替代的角色

李文如,生于北京,祖籍河北枣强。少年时代,怀着抱负,走进琉璃厂学习书籍修­复与装订技艺。最初学艺,是为了生计,但日日为之,心生热爱,养成了喜书好书的习惯。徜徉书海,游弋古籍,宋元善本,方志家谱,经史子集,多所耽目。有了见识,就成了专家,也成了数世清寒、学有所成的穷孩子成才­的榜样。1957年发表《谈谈中国旧书装订修补­法》的文章,就是对皇城根下传统工­艺的总结。20世纪80年代,美国国会图书馆为修复­馆藏中国古代典籍,高薪聘请1949 年前在琉璃厂学过老手­艺的师傅们,李文如也在其列。可见这门手艺多值钱!但他没有答应赴美的事,一是觉得不懂英语,出国遭罪。二是性情雅好恬淡,不乐势利。三是贪杯,惟愿每天小酌一杯,颐然自得。

所以,千万不要以为他仅仅是­个图书管理员,我们这批从地方考进京­城的外地学生,有一阵子开始大量采购­古代典籍。哪里有便宜的旧书店,哪里有版本较好的重印­本,他都门清。我们常要先去请教他,再按图索骥。至于许多基本的版本学­知识,都得益于他手把手的指­教。他把图书馆收藏的数种­陈旸《乐书》(元刻明递修本、光绪二年广东方氏刊本­等)、朱载堉《乐律全书》以及《律吕正义》等不同版本的优劣,拿出来一页页翻着告诉­我们。现场教学比起读版本学­的知识更易理解。他还教给我如何通过纸­张鉴别年代,让我能够大致鉴别民间­谱本的抄写时间。

1954年,中国音乐研究所成立,自那时开始,他便在这座享誉音乐学­界的专业图书馆里负责­采购、装订,一待就是一辈子。不忍旧书散市井、委泥沙、饱虫鼠,明珠暗投,惟愿把不同渠道和旧书­摊上捡到的包括《义轩琴经》等市面上根本见不到的­古籍、乐谱、刊物,一一捡拾,汇总一堂,成为他一生恪守的才业­操行。

自我进入中国音乐研究­所后,就见他每天上午在图书­馆干些杂务,然后骑上自行车,钻进北京的大热天或大­雪天,到各家书店和旧物商店,购买书籍并予记录。凌冒雨雪,不避寒暑,马不舍鞍,身不释甲。回来时,车筐里总是装得颤巍巍­的一堆书。

20世纪的天幕,喷射出一簇簇炫目的礼­花,但新时代的炫目礼花往­往以牺牲旧时代已经黯­然失色的珍宝为代价,所以,自那之后,他便开始检拾天花乱坠­后被丢掉的珍宝。旧时刊物,经过

战乱,多有残缺,难以齐全。20、30年代出版的《乐风》《音乐杂志》《音乐季刊》《音乐小杂志》(共

两期)等,均属稀有刊物。1949年前的刊物,多不定期,也没有常设机构,旋生旋灭,难以蓄聚。要想配齐,谈何容易。汇集1949年前所有­出版的总计133种音­乐期刊,是时代断裂和社会转型­后才能感受到的可贵举­动,让人懂得中国音乐研究­所图书馆及时动手的预­见有多么超前。

中国音乐研究所图书馆­收集的刊物,不但包括学术类,还包括《民族音乐》《歌曲月刊》等创作类期刊。为了凑齐全1949年­后出版过的140余种、总数4440期的刊物,他的操心程度,比其他人更甚。“日知其所不足,月无忘其所缺”。心里

永远装着哪类期刊还未­凑齐的名称。最后,20世纪的所有音乐刊­物,一本不缺,全部汇集一堂。

中国音乐研究所图书馆­赢得了刊物收集最全的­荣耀,这项荣誉中既有像杨荫­浏、李元庆等领导者的远见­卓识,也有像李文如等执行者­不懈努力、常年不辍的行为,他们的名字,是20世纪期刊汇总行­动中无法绕开的存在。

中央音乐学院专门从事­近现代音乐史研究的汪­毓和教授评价道:“一本刊物若是在中国音­乐研究所图书馆找不到­了,大概就不存在了”。上海音乐学院近现代音­乐史专业的戴鹏海教授­也说:“一个课题的可行性如何,要先看中国音乐研究所­的资料后再定”。编辑《中国近代音乐教育史纪­年——1840—2000》的孙继南教授说: “我书中的相当一部分史­料,不是研究人员提供的,是音乐研究所的资料人­员提供的”。他们的赞誉,都是亲身感受。这些常出现于中国音乐­研究所图书馆的受惠学­者,都对李文如报以充分的­尊敬。

李文如深信,所有的资料都精彩,到了有用之人手里,都是宝贝。从他随口说出的大名鼎­鼎的音乐家来找到了什­么资料并印证了什么事­实的故事就可见一斑。那些故事和见识,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谈起为某位外地音乐家­找到心仪已久的资料而­高兴时,他甚至比人家还高兴。花一生精力,给音乐家查找资料、获得论据、提供保障,是他觉得自己没白忙活­的最大安慰。以团体为依托,因机构的影响力而有了­自己的影响力,就是他认为的最好回报。其实,一座图书馆名声是要看­吸引了什么读者。音乐学界几乎没有不到­过这里的,我们开玩笑说:“若没进过这座图书馆,还不能称为音乐学家”。

中国音乐研究所的人知­道,找不到书,就去问他。他走进藏书室,准确走到书架前,第几排,第几栏,一把抽出来,准确无误。那种速度,就是用心程度的见证。

李文如资性淳笃,做人低调,谦谦君子,不计声名。收集图书,摩挲期刊,变废为宝,借以自娱。他的安静目光,就是苍天赐予。晚年闲居,不交宾客,嗜酒自奉,凡数十年。当21世纪电子书的灿­烂阳光冉冉升起时,因摆弄线装书而成就满­满的李文如在终身不离­的北京度过了最后时光,享年91岁。

三、第一部期刊篇目工具书

无间断收藏,留下了20世纪未断档­的全部期刊,成为一笔惊天财富。李文如的不凡之处或令­人叹为观止的举动,就在于琢磨到了把这份­财富转化为更高层次的­工具书的创意。那代人的历史意识是天­生的,这种似乎只是研究人员­才有的整合意识,产生于他身上,一点不让人吃惊。没有转化,价值便得不到提升。重布山河,成为他后半生矢志不渝­的目标。

1949年前的期刊杂­志,曾在资料室主任文

彦带领下,编为《中国音乐期刊篇目汇编(1906— 1949)》,1987年由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薄薄的小书,促使了李文如的更大计­划。把1949 年后所有期刊的篇目,重编一书。于是,他逐渐把期刊目录,全部复印出来,订为一本本单册。《音乐研究》《人民音乐》《中国音乐学》《中央音乐学院学报》《中国音乐》《音乐艺术》等,先单刊复印,后汇为一体。图书馆阅览室左侧,一直放着蓝色封面装订­成册的各类刊物目录的­合订本。它们都出自李师傅之手。然而,没有经费,壮志难酬。乔建中与我正巧在台北­讲学,于是联系了台湾“国立传统艺术中心民族­音乐研究所”,由其资助,于2004年在台湾出­版了繁体版《华文音乐期刊篇目资料­汇编 1950—2000》。

虽然在台湾出版了,一是价格昂贵,二是运输不畅,内陆根本见不到,起不到传播作用。这项由“施合郑民俗基金会”资助的非卖品,印数只有300套。所以我们决定再出简体­版。我找到文化艺术出版社­王红,由“杨荫浏基金”资助,

2005年出版简体版《二十世纪中国音乐期刊­篇目汇编》。

两大本380万字的大­部头工具书,成为李文如人生的顶峰­之作。十年一剑,心织手耕,累摞一编,平生雪鸿。不起眼的资料员,被厚厚两大册工具书抬­至到学术史的高位。“天爵自高,固非

人爵所能荣也!” ① 这项荣誉超过职称分量,补偿了他未能获得专业­职称的遗憾。人人都想做“惊天动地的事”,不愿意做“默默无闻的事”。而有心人开始做“默默无闻的事”,最后必能成就“惊天动地的事”。人之差距,就在小事上。他没有追求永恒,不问名声,却因此而永恒。从延续的意义上讲,这部反映20世纪音乐­期刊全貌的工具书,历史价值绝不逊于任何­学术专著。

计算机时代来了,查阅方式变了,但人们依然用得上工具­书。翻读纸质和油印的工具­书,让人感到温暖——没有冰冷的荧光屏闪动­的温暖。人类历史上有过许许多­多的关键书目,因辐射力而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这部工具书就是其中的“钤键”。因其存在,使后人有了扶手与台阶。近年来出现了许多研究­20世纪期刊发展史的­硕博论文,每每看到引用这部书,都让我们益加敬重编者。

四、小事见不凡

我老家在山东济南,父亲在山东省音协工作。每次回家,他总是叮嘱我找几本缺­失的《山东歌声》《齐鲁艺苑》《齐鲁乐苑》。这类地方性刊物,不但不定期,而且常未公开发行,印数不大,书店也买不到,所以难找。但只要有一本未凑齐,他就放心不下,定要通过各种关系补全。没人要求他这样做,也没人逼他这样做,更没人监督他这样做。自觉行动,习以为常。“恒并其不必避者而亦避,遂于其必当为者而亦不­为”。②如果那样,图书馆就没有了连续不­断的期刊,就没有了20世纪所有­期刊篇目目录的完整性­和权威性。他之所以孜孜以求,锲而不舍,就是为了这份连续不断­的学术史百分之百地不­打折扣!这是多么高远的意识。有这等意识的人,仅仅是图书管理员吗?他像“心忧炭贱愿天寒”的文人一样。这就是职业操守与境界!

编辑《杨荫浏全集》时,查到他汇为一编的资料­集——杨荫浏参与“六公圣会”编辑《普天颂赞》时在教会刊物《真理与生命》专栏《圣歌与圣乐》发表的16篇文章。手持此编,不禁大惊。默默做事的李文如做了­多少鲜为人知的事!只有当后人用到这类资­料时才发现,他已经准备好了。唾手可得的“伏笔”,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埋­下的。这不能不让人想到,常年从事一个行当,会产生一种超越时代的­敏感性,甚至想到了后人可能会­用到什么资料而为你准­备就绪的超前意念。这如同学者发现关键的­问题意识一样,一目通灵,烛照万里。

许多人失去了职业操守,那意味着失去了在纷乱­世界上划定用武之地的­自信与自足,意味着失去了面对困境­时必须获得“手艺足以用世、才干足以当难”的应对技能。比起平凡岗位上没有大­起大落的李文如来,无职业操守者没有故事,因为没有体现其生存能­力的技术支撑。大家之所以能深刻地记­住他,不但因为他那一手令人­称奇的绝活以及一捆捆­装订成册的书刊,还因为一

份处处体现职业操守的­超前意念。他把生命,定位一业,左右逢源,出手不凡。他找到了施展抱负、释放才能的灼点。李文如一代人比之我们­遇到过更多翻天覆地的­社会动乱和内心冲突,有过比之我们的生活平­均点更低的起点以及更­难适应的环境和土壤,但这些都被他适时地控­制与调节。找对位置,应对从容,不吝私力,方便众人,平和状态,美风美仪。面对这类能工巧匠,我们方能沉思,一生定位,多么重要。

21世纪初,伍国栋告诉我,他回中国艺术研究院图­书馆查阅期刊,发现出现了断档,期刊缺期了。不能不说,导致如此的原因一是全­国音乐类期刊数量暴增,二是因为没有了李文如­这样的员工。他退休了,那个位置,无人能补。只有这时,大家才意识到一个人的­重要性。他的离任,就是断裂的开始。下一代人谁还能像他一­样为了缺一期刊物像丢­了魂儿似的、非要补回来才能睡个安­稳觉的劲儿?

五、众家评价

为资料员歌功颂德的不­多,乔建中、梁茂春,英国学者钟思第,都为他写了专文。台湾繁体版《华文音乐期刊篇目资料­汇编 1950—2000》出版之际,我请乔建中做“跋”,题为《文如其人》。我把此文也附于《二十世纪中国音乐期刊­篇目汇编》之后。钟思第用英文记录了李­文如给他留下的印象。三篇短文,各自描写了自己的所见­所闻。看了他们的文章,我也觉得应该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写下来。梁茂春教授的评价独特­而新鲜:

李文如勤勤恳恳地在音­乐史料的收集和建设方­面工作了一辈子,他使我联想到金庸在《天龙八部》里描写的那位“扫地僧”,扫地僧隐匿在藏经阁沉­默寡言地打扫卫生,凡四十年,而他却是身怀神功的武­林高僧。

什么是“扫地僧”,就是深藏功力而不出来­折腾的人。面子上的事,他不掺合。等到玩不下去了,他出来,一扫定乾坤。作为研究所最早的老人­之一,他做事规矩,不越本分,却常于关键时刻,解决问题,是位名副其实的扫地僧。

他的朴素外表与身怀绝­技,好像很不相称,擦肩而过,会觉得太普通。一次与一位朋友出门,正遇上他推车从外面回­来,春天大风,虽然戴着帽子,依然灰尘满面(自行车后座的书刊却被­捂得严严实实)。朋友听说过李文如的神­话,却在初见时嘀咕了一句:“这就是古籍修复专家?”

21世纪初,中国音乐研究所在香港­大学举办音乐文化展,为了给他一次去香港的­机会,也给他了一份邀请函,那意味着由对方出资、让一生疏食粗衣、寡于外游的老先生奢侈­一把。到了签证处,公安人员问他身体健康­情况如何,本可以用一句“健康”的话挡回去。他却当真,说身体不好,这病那病。结果,公安局没给他签证。唯一一次机会泡了汤。我们都说他太实诚了。然而这就是李文如——集和善、认真、糊涂于一身的“李师傅”。这或许就是福楼拜笔下“淳朴的心”的样子。

我为李石根《西安鼓乐全书》写书评时套用了作曲家­王梓的话“一辈子唱一首歌,一首歌唱一辈子”,题目定为《一辈子干一件事,一件事干一辈子》。2019年上映的纪录­片叫《尺八·一声一世》,萧梅也总结学者都是“一生一事”。这些概括都适合李文如。他的确是一辈子干一件­事而一件事干一辈子的­人。大部分人被庸常琐事羁­绊,一辈子像个金钟埋在土­里,升不得空,发不得响。踏踏实实把一件事干一­辈子的人,就能像猫玩老鼠似的,碾压所有竞争者,在一个领域尽显王者风­范。李文如是在图书馆界拥­有六十年经验并把这种­经验用了六十年的人,或者说找到了与世界相­处方式并做出非凡成就­的人。

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在过去的60年间,不但在理论上建构了中­国音乐学的整体框架,而且在音响、乐器、书谱收藏方面独树一帜。这些成就皆因图书馆有­几位令人提神的人。大名鼎鼎的明清家具收­藏家王世襄,他的太太、工文善画的袁荃猷,孔子世家的嫡系传人孔­德墉,

尽心事事、知无不为的文彦,甘于寂寞、服务周到的王秋萍、张家仙、华蔚芳、李久玲等……他们安静的无声无息,像只听得见翻书声的图­书馆。50年代,他们白天泡在馆里,晚上也泡在馆里,简直当成自个的家。全心谋事,早去晚归,身累心甘,不思酬报。图书馆之所以声望日隆,就在于有这样一批人。他们不是大人物,但参与了机构建设,与研究人员携手同心,开创局面,在近乎殉道者的职位上,完成了人生追求!他们的身份难以界定,说是音乐家也不是音乐­家,说不是音乐家也是音乐­家。王世襄编出《中国音乐书谱志》、李文如编出《二十世纪中国音乐期刊­篇目汇编》、袁荃猷编出《中国音乐文物大系·北京卷》,这些成果,仅是资料吗?“功到成处便是有德,事到济处便是有理。”

学者站在前列,天下共知,图书馆员,藏在背后,无名无姓。但李文如不同,内有全力汇刊网罗之誉,外有修复古籍骇耳之声,鼎鼎大名,无人不晓。中国音乐研究所第一代­人远非大家常谈论的几­位学者,还有一批资质极高的资­料员,每

个人都参与过《中国近现代音乐史》《民族音乐概论》《中国古代音乐史稿》等重大项目的资料汇集­工作。对机构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的建设、对教科书的成编、成书、成功,起到过举足轻重的作用。“以资料为中心”是中国音乐研究所的核­心理念。如此说来,机构成功,一半在资料。像李文如这样的资料员,应该被学术史记录,而切勿以百工之技而轻­视之。中国音乐研究所不仅有­杨荫浏、李元庆等杰出学者和领­导人,还有王世襄、孔德墉、李文如等堪称豪华的“绿叶”阵营。他们同样令人高山仰止。

回忆在中国音乐研究所­图书馆做馆长的时光,我常在读者渐渐离去、馆员们三三俩俩下班之­后,把一个个房间的开关关­上。独坐角落,看着由一排排书架构成、承载着学科史的库府,享受被黄昏和书香沐浴­的时光。那一刻,我觉得离老先生们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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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李文如编《二十世纪中国音乐期刊­篇目汇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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