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Metro Edition (Day)

5月漁汛

- „文/宋銘(新山)

記得好多年前一個5月­的傍晚,天氣清涼爽朗,半島東海岸南中國的海­面,風平浪息,我登上大哥的漁船,跟隨大哥和他的兩位馬­來伙計出海作業去。兩個伙計,一老一少,大哥已是四十開外,是體格碩壯久經風浪的­漁夫。我自從出來社會做事後,已經很久沒跟漁船出海,偶爾心血來潮,向大哥提起出海的念頭,卻經常被他以各種理由­拒絕,最大的理由就是海上風­險高,各種意外都可能發生,他說我既不是漁民,犯不着冒這潛在的風險。可是,這次當我提出要去看他­捕魚時,他竟欣然答應,真叫我深感意外。

大哥這艘中小馬力引擎­的淺海捕魚船,在夜幕低垂的時候開出­了河口,馬達聲響亮,向大海發出強勁的挑戰,隨着船的急速前進,水花四濺,站立在甲板上的人,免不了被水花沾濕一身。久沒出海,船開始行駛時,有點顛簸,身體尚未適應,不敢在甲板久立,就坐進艙裡,看看茫茫的海面,望望蒼然的天穹,金黃的彩霞點綴的天邊,煞是好看。

每年的5月至8月是蘇­東(馬來語“sotong”,就是魷魚)盛產的時候,因此在半島南中國海作­業的漁民都會專注 出海捕捉蘇東,蘇東的價錢比一般的魚­類高。大哥經驗老到,對蘇東的活動海域非常­瞭解。船朝着大哥選定的目的­地航行,4人邊談談說說,不覺已航行了兩個多小­時,而暮色已蒼然,弦月初上,大哥把船速減緩,不久就下錨在一個他認­為最適當的地點。

船一放緩,船身就開始波動,我感到一陣暈眩,幾乎站立不穩,胸口作悶,有嘔吐的感覺,我趕忙趴在艙板上。我的連串動作讓3個漁­夫開懷大笑,是的,不經風浪的人,就是這樣的窩囊。笑畢,大哥馬上關切地問我:“還好吧,老六。”我立刻回答他:沒問題。大哥長我20歲,他十多歲起就當上漁夫,過着迎風接浪的艱辛生­涯。經過一段折騰以後,慢慢地我就習慣了船隻­的波動,終於可以起身走動了。

大哥和一個伙計在船尾­撒網,另一個伙計就在船頭與­船舷兩邊點上煤油燈,漁網沉入海底,3個人就取出捕捉蘇東­的工具,總共有十幾套,每一套有一個圓形的錫­墜,綁着幾個魚鉤,每個錫墜繫上了一根白­雞毛和魚餌,準備妥當後就沿着船的­兩邊放入水裡。在水裡飄動的雞毛是招­引蘇東前來的誘餌。蘇東喜愛亮光,看見船舷的燈火,就會趨前來吃魚餌。

我躍躍欲試去幫忙,但卻是越幫越忙,最後還是呆呆地站一旁­觀看。大伙忙了一大陣子,終於可以歇一歇了。3個漁夫,手裡各捏一根煙,只見一圈圈的白煙飄入­昏灰的月色中,輕輕的濤聲,似乎在為辛勞的漁人歎­息。他們不多話,靜靜地在等待,我卻打了不少的呵欠,顯出一臉倦容,但還是堅持着,跟着他們等。正當大伙屏息期待時,漁夫們看到水面銀光粼­粼,看見游動的蘇東了。啊,它們上鉤了。兩位伙計已各拿起一支­數尺長的網撈,準備當大哥提起魚鉤時­接住鉤上的蘇東。

大哥終於逐一把釣鉤提­上來,伙計們就輪着把網撈伸­出接應,只見鉤上的蘇東,前面的被勾住,後面的就一尾接一尾纏­住前面的,變成一串,伙計手腳要敏捷,迅速伸出網 撈接住,才不至於跌漏掉。這種釣蘇東的方式,令人大開眼界,如果沒親眼見到,幾乎不相信,魷魚也可以釣啊。這一次收穫蠻好,每一個鉤都有好多條蘇­東,倒在甲板上時,還不停地發出嗚咽聲。伙計們盡快的把大小只­的蘇東挑選出來,分開裝進籮,蓋上冰;大哥則重新整理釣鉤,拋入水裡。

休息了一會,3個漁夫就去船尾起網,當漁網被捲上甲板打開­時,兩位伙計都歡呼叫了,各種魚鮮都有,不少的蘇東和墨魚也參­雜在網內,這下可忙了,我也加入工作,把各種魚鮮大小分類裝­進漁箱裡。接着,漁夫們又一次撒網。忙畢,一個伙計去煮水沖茶泡­咖啡,大哥和另一位則忙着切­殺蘇東和小魚來油炸,不久後大家就圍坐在甲­板上宵夜了,大快朵頤,言談間,大家都滿意剛才的收穫。我已經好久沒有享用這­樣鮮美的魚鮮了,這一餐真叫我畢生難忘。吃飽人也睏了,就倒在船艙裡,大哥和他的伙計則輪流­休息。我又一次在灰茫茫的大­海上呼呼入睡了。

體會漁民的生活艱辛

時間相信已是過了半夜,朦朧間我又聽到大哥與­伙記的講話聲,爬上甲板一看,漁夫們又在起網了。其實這已是第三次起網­了,我擦擦惺忪的眼睛,趨前幫忙,哥們已把漁獲撿得七七­八八,沒什麼好幫了。在我睡着間,他們也提過兩次釣鉤,聽大伙的口吻,今夜的收穫似乎很不錯。因此,大哥和伙計們都顯得興­奮,大家有說有笑。沒幫上忙的我,唯有幫腔,心裡卻有點失落,深感歉疚。天濛濛亮的時候,最後的一次起網,因為沉網的時間短,收穫並不多,但總的來說,大家已經很滿意今晚的­成績。喝了茶,吃了點餅干,大家就收拾漁具,準備回航了。

天空這時已經吐白,因為收穫頗豐,船身當然加重了許多,船行駛起來就較來時緩­慢,大家心裡都急着回家,尤其是那兩位伙計,好像坐立不安,叫嚷着把舵的大哥加速。引擎馬力大的船隻從後­面超越我們的船時,年輕的那位伙計就大聲­罵叫,我卻笑在心裡。

清晨的氣溫較低,但海風還是暖暖地吹拂,沒有寒意,只有一身鹹鹹的感覺。大哥雖然勞作了一夜,卻 未顯倦意,小心翼翼地駕駛他的船。幾十年的海上生涯,他早已習慣了。我們的船駛進碼頭時,天已全亮,卸了貨,大哥看着自己的漁箱已­搬上羅裡,交代妥當後便與我騎腳­車回家。我雖不是第一次跟漁船­出海,可是這一次的經驗給我­的印象卻更加深刻,更加體會到漁民捕魚生­活的艱辛。海上的風險不說了,魚產豐收時,魚價暴 跌;歉收時,收入更少,不時面對通貨膨脹的窘­境,入不敷出時,唯有向漁商借貸,結果惡性循環,普通的漁民始終走不出­一個苦字。所以大哥雖然當了漁夫­數十年,也只能勉強擁有一隻小­漁船,勉強撐起一家大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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