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雪

文◆劉桂南（寄自加拿大）

小时候，读到“雪中送炭”时，我对雪的概念既模糊又感到懵懂，因为在上世纪50年代，蜗居在穷乡僻壤的我——山芭仔，只有个童蒙的脑袋。当时一位姓莫的年轻老师对我说雪像似白白冷冷的东西，一如未加调料的刨冰。听了，我还是满头雾水，摸不着脑子。

嗣后，雪的阴霾在我脑海里好像高利贷的魑魅魍魉般纠缠不休。暗地里，我筑了一个梦，去寻觅雪的倩影，不见不罢。但，我身处于家徒四壁的困境，若没有奖学金，美梦则难成，因而，我立志在学业上必须发奋加倍努力取得好成绩方能捉住这个梦想。幸好，承蒙上苍厚爱，一路风平浪静，一帆风顺，在台大顺利完成了大学后，又获得枫叶国新布伦瑞克（New Brunswick）大学赐予慷慨的召唤，使我有机会乘风穿云破雾，空降在枫叶国东北处的新布伦瑞克省。那儿的纬度与中国哈尔滨上下，属于冬季凛冽多雪地带，那里必定可寻得白皑皑的银海，憧憬着比刨冰更神秘更烁烁的雪花，我可以尽情深浴于绵甜雪丘里打滚，使深深隐藏在我肉体与心扉的热带懑气驱除得云散风流，凉透我心灵。

我的愿望实现了。无可质疑，雪，她实在太美又神奇了，柔情万千，她像仙女以千姿百态从天宫下降凡间似的，清寒中别有一种轻软的美和清秀，令你疯狂、迷惑。

她像粉黛般细嫩，爽滑柔软，使你惊叹她的神奇。随着斜风漂荡，她轻轻撒在你头上，使你鬓发苍白，像似失意老人；她涂抹你脸上，使你苍白得像久病乏医的乞丐；她附黏你寒衣上，把你化成一个外星人。在蓝莹莹的天空下，她温暖你的心房，使你恋恋不舍。你润滑地踩着她，留下你的足迹，见证了你在地球上的存在。

她像一片片，一瓣瓣的白玫瑰，随着刺骨寒风，飘落你满身，把你妆饰得像喜马拉雅山的雪人；她会悄悄地爬进你冒着雾气的嘴巴里，让你品尝她难忘的香甜。当车轮碾过后，她会指示你车主的去向。她会堆积成山，任凭你去钻探，翻滚滑行，或打雪球战。她把满山遍野无数的针叶树点缀成闪烁的圣诞树，明月倾注在雪上散发神秘又神奇的气氛。

当气温偏暖柔时，她会用像雨后棉絮般的雪团为你洗尘，如同没调味的刨冰溜入你热腾腾的嘴里，你会感到稍微有一点点疏淡甜美；她会湿透你的秀发与衣着，把寒气透入体内，让你打喷嚏，涕泪双流，凄风苦雨萧萧，教你颤抖得身不由己。

她也会一晃身突变成不友善无情尖硬水晶粒，像沙尘暴般袭击，会一阵阵把你刮碎，击中你的脸庞，把你眼瞳刺得泪盈盈，涕泪俱下，教你脸红得像相思豆 。当你踩着她时你会感觉仿佛像骑着滑轮似地，令你兴奋又紧张得把繁重的俗务抛置脑后，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恩惠和大地发着的寒冬气息。

然而，她也会显耀令你憎恶的一面，在临界冰点状态下，她淋洒大地把万物整压屈服于她的雌威下，断绝电源，折枝断干，马路变溜冰场，交通停顿，众人被冰封在冰窟里挣扎喘吁吁。恰逢20年前的正冬，枫叶国东部，遭遇有史以来最严峻的冰暴。那次，我经历了停电又没暖气，挨饥受寒，困在睡袋里度过着五六日夜天昏地暗的时光，如今，回忆起来犹有余悸。

雪是多面性的物质，会千变万化的出现，从细嫩如面粉，柔若棉絮，湿润似刨冰，到粗硬像光滑的弹珠，有甜美的笑容又有狰狞可畏的脸庞。她的个性远远超越刨冰单纯的性格，其实，物各有畴。

在此，真诚愿望能再与以前那位莫老师相逢，让我们美酒加刨冰共欢笑，笑让马国——我的故国，飘来柔丽可爱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