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Metro Edition (Day)

一萬首童謠和一句髒話

- 張吉安鄉音考古工作者

文化传承,一顶庞然的大帽子,一直以来无论是在任何­一场年节大小场域,都是那些站在台上长辈­长者长官的挂齿一曲老­调,说起来铿锵有力,台下也听得掌声雷动。只是往往曲终人散后,仅留一室空腔。

年初二,在小学同学家中作客,那是一户大家族,屋内屋外挤满了三代孙­辈,听见屋外玩耍的10多­个小朋友,皆用华语参杂英语在交­流着,好奇问一问坐在客厅的­长辈有跟孩子说籍贯乡­音吗?对方迟疑:“讲方言?不要啦,学英语华语比较有社会­价值啦!”没想到此话一出,已为父者的老同学点头­附和:“是啦,我怕两个孩子学了方言,就会讲那些粗俗又不入­流的脏话,到时要管要教,就来不及了!”或许他们两父子不知道,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语­言,是没有脏话的。

两人一唱一和,在耳际嗡嗡咋响,一下子脑袋浮现我跟这­位老同学同班那些年,赏罚分明的校规历历在­目。当时校园一连串的罚款、罚站、扣分、挂牌,让我们那一代人从害怕­说自己的方言,到后来乖乖就范,后来的后来,一言堂将“说方言是不入流”的教条视为做个好学生­的模范。如今,我们这些走过80、90年代的小学生都长­大了,屈指一算,都30多、40岁的老大人了,有能力成家为人父母的,很自然地让植入脑袋多­年的教义化为家教,他们还会将遭污名化的­粤语、潮州话、福建话传输给自己的孩­子吗?答案,肯定是显然的, 1980年代冒起的“多讲华语,少说方言”运动,是个相当成功将籍贯 母语边缘化、污名化的民间运动,而且有趣的是,当年搴旗赶杀的幕后推­手,正是华社组织本身。

无独有偶,初三那天发现一个网媒­推出一项方言调查,探视北马福建话(闽南话)没落的窘境,不少来自北马网民纷纷­留言表示,回家过年期间已听不到­小辈用籍贯语跟阿公阿­嬷交流了。针对福建话式微的问题,有一个不会说福建话的­吉隆坡友人则不以为然:“今天很多福建籍贯的年­轻人都很重视、很积极地传承拜天公习­俗,本地福建话是不会没落­的!”

福建人拜天公,仅仅是一年一天的祭祀,习俗对许多现代人来说,只是一个仪式与形式,对于不甚了解习俗本身­意义和内涵的人,一般上只是跟着做,当然不排除部分人是带­着凑热闹的心态,而且祭品供品随处买得­到;反观,要说好、传承流利的福建话,需要一年365天学习­活用,用钱是买不到。或许,集体拜天公很热闹,坚持说籍贯乡音却是很­孤独的。

文化传承,从当今世界文化史观来­说,是一个集体承接的命题,即便口号喊得再响多亮,实在孤掌难鸣,就以本土为例,长期以来听到此起彼落­的疾呼,到后来还是一句句为配­合祝辞稿上,三分钟热度的口号而已。

年廿九傍晚,先前参与录制的央视C­CTV4《世界听我说:华人之夜》播出了,节目尾声,现场荧幕上突然播出两­个多月来,来自世界各地网民在我­首期演讲播出后深受启­发,纷纷录制了自家的乡音­童谣传来,而且大多还是年轻人亲­自吟唱的段子。主持人王端端捧着一盒­硬盘(hard disk) 站在台上递给我:“节目组收集到一万多首­乡音童谣,送给你带回马来西亚!”接过这份意想不到的大­礼,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年节尾声了。心里想着,这一万多首动听的乡音­童谣,该如何超越家长心中的­那一句方言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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