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Metro Edition (Evening)
走進《夕霧花園》裡的金馬崙高原
孤單時,仍要守護心中的思念,有陰影的地方,必定有光。
——《星空》幾米
踏入陈团英创作的《夕雾花园》小说世界,坠入时光扉页,二战时期的马来亚,腥风血雨的历史如泼洒在雨林叶脉上的雨珠,晃动繁密交错的枝桠,抖落被岁月萎靡的残酷腐朽。
丛林深处的马共、都铎建筑里的海峡华人、怡保街区的紧急状态、金马仑高原的秘密拘留营,被光与影的笔触描摹成一卷美丽与哀愁并置的浮世绘,由虚与实的叠染勾勒出一幅血泪与疼痛联结的文身图腾。慈悲伴我们走进记忆的花园,在那里寻觅我们不愿遗忘的过往,即使哀伤终究倾圮成一处废弃的园林,我们才发觉自己竟开始弯身捡拾落叶枯枝,锄草清路,期待能再次从围篱的微小罅隙瞥一眼倒映在池子里的远方群山。
同时间,遗忘如山岚雾霭遮蔽了层峦叠嶂的轮廓,我们低估了阳光日复一日的叨扰,有一日竟将西厢挂画的墙上挑出一方深浅各异的色泽,从此教人无法忽视,像高原上的湿重水汽让久居者染上风湿,在某些深夜里隐隐酸痛着。
而我摊开书页之际,也随着书中角色张云林和中村有朋的足迹走过我再熟悉不过的金马仑高原场景:
我从泛黄的旧照片想像70年前丹那拉打(Tanah Rata)的热闹大街;山丘上的英语中学(S.K. Convent)仍保留着上世纪英殖民时代的修道院建筑风格,谁想过曾是日军拘留营和英国陆军医院的它后来变成了莘莘学子的殿堂?
我坐在路边茶园的露台点一杯拉茶,怀疑马久巴屋就是“Bala's Chalet”和茶园的混合雏形;经过烟屋酒店(Smokehouse Hotel)时,我可以看见麦格纳斯和艾蜜丽在这里下午茶的身影;绕过丹那拉打高尔夫球俱乐部时——如今那洁白的建筑物依旧巍峨耸立着——我可以想见英国官吏们群聚于此的异国色调;从碧兰璋(Brinchang)主街边陲俯瞰东南方山,三宝寺历史悠久,香火鼎盛,多年来的修缮扩建让它的规模愈发壮阔,或许在改建以前,那里是小说里尼姑庵“云之寺”的借景。
园林师擅用“借景”的精神在有限的布局中投射无限可能,就像作家借金马仑高原营造了一座精雕细琢的和风花园,在里面栽种起饱含怨恨与宽恕的奇花,扶植了日军、英殖民政府和马共交缠的藤蔓,铺垫了一步步走向战败与独立的石板,而那座天皇御赐的水车轮,则在幻想的水塘里不断打水,泛起无数同心圆的涟漪。
日本园林师最终消失在高山深林中,仿如偷渡了泰国丝绸大王金·汤普森(Jim Thompson)的身世,用不解的迷踪为这位游走在记忆与遗忘幽径上的人物点下最轻的一枚句号。
回过头来,谁将在乎,曾有一座隐世花园就坐落在这座高原上,在重重人影与回声中继续遗世独立,继续等待有朝一日谁来拨开它的竹卷帘,看到伤疤结痂时而着眼欣赏它的物哀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