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不能只是「販賣希望」

記得在1990年代，台灣的癌症五年平均存活率約是美國的一半，因此，有人提議由政府出資購買一部質子治療儀，想要治療肝癌、肺癌及鼻咽癌等，來提升台灣癌症的存活率，還說擁有東南亞第一部質子治療設備是國家的榮耀。

個人深不以為是，第一、質子治療除了對罕見的少數眼底及頭顱腫瘤的治療有優勢外，從來沒有任何一篇文獻報導過，質子治療能夠提升任何一種常見癌症的存活率；第二、個人深信台灣的癌症醫療問題，不是缺乏高貴的儀器，而是缺乏優秀的專業又敬業的人才，以及嚴謹的工作態度。所以，政府的當務之急是把錢用在人才的培育上面，而不是去購買大而不當的硬體設備。

為此，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孤軍去阻擋這個提案，幸虧那時李國鼎先生主導科技部，他獨排眾議，做了不採購的睿智決定。

至今質子治療已發展約60年，治療過各種不同癌症，卻一直沒能證實其治癒率較傳統放射治療高，或副作用較少。不過，近年來，竟有一些聲譽良好的歐美醫學中心，為了擔心病人流失而折腰，紛紛投資質子治療設備，令我既詫異且失望。這個現象在歐美癌醫界引起極大的爭議，因此於2013年，在最權威的美國臨床腫瘤學會 （ASCO）就有質子治療正、反面的辯論。正方當然是老王賣瓜，卻提不出質子治療較優的臨床證據，反對者則直言，在沒能提出科學證據以前，質子治療只不過是在「販賣希望」。

昂貴質子治療並未提高存活率

今天在台灣健保給付嚴重偏低的情況下，各醫院競相開發自費項目，武器競爭更加瘋狂。根據媒體報導，目前台灣已有八、九家醫院向衛福部申請裝置質子治療設備。然而，至今，文獻上只有兩個對照組臨床試驗，幾年前，發表的攝護腺癌試驗結果，發現質子治療不但存活率沒有更高，副作用也沒有更少。因此，美國多數商業保險公司已不再給付攝護腺癌的質子治療費用，美國國家保險也將其價格拉近傳統放射線治療，結果，印第安納大學醫院質子治療中心於2014年底關門。

在今年6月召開的年度ASCO大會，哈佛大學的教學醫院麻州總醫院以及德州安德生癌症中心共同主持，針對肺癌的質子治療與傳統放射線治療對照組臨床試驗結果揭曉，顯示兩者的治療效果沒有差異，使用昂貴的質子治療並沒有因為理論上會更精準而減少治療的失敗率，所以，就沒有提高存活率。如今，信奉質子治療在學理上，可以更精準治療癌症、減少副作用、提升治癒率的希望，再次被對照組臨床試驗的證據打破了！那麼，我們就要問「花錢就能買到希望嗎？」尤其是在台灣，傳統放射線治療有健保給付，質子治療卻須自費花數十萬的情況下，您要做何選擇？ （作者為和信治癌中心醫院院長；本專欄由黃達夫，洪蘭共同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