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吉︰我不想變成「老賊」
時間回到5月31日，當天台北盆地猶如烘爐，烤得人人昏昏欲睡。午後，一則來自信義房屋的股市重訊：董座周俊吉交棒，由原副董事長薛健平升任。猶如核彈引爆瞬間驚醒大家。一時間耳語不斷，「怎麼這麼突然？」「之前沒聽說周先生要交班呀，」「信義房屋怎麼了？」「周先生還好嗎？」
由於事先毫無風聲，包括周俊吉本人都接到不少關心電話與簡訊，問他是否出了什麼事情？是身體有問題嗎？令他本人也啼笑皆非。
並非退休要專注多元發展
之後信義發出新聞稿，表示集團已由信義房屋發展為信義企業集團，事業範疇早已超出房屋仲介，也深入代銷、開發興建、商場經營、生活產業；事業版圖亦從台灣，擴展到中國大陸、日本及馬來西亞等地。因此周俊吉交棒，不代表他從此退休，而是要專注於集團整體發展與海外布局上。
中興大學EMBA執行長紀信義教授觀察，過去，台灣傳統企業偏向家族傳承，甚至堅持長子接班傳統。這幾年，陸續有專業經理人接班，尤其由內部養成的專業經理人接棒，較不會「水土不服」。也有交叉傳承很成功的案例，像是台達電，先交給專業經理人，再慢慢傳給二代。紀信義分析，是否信義走這條交叉傳承路線，仍有待觀察。
創辦38年來，信義房屋在全台直營門市超過440家，綠色招牌深耕各大小社區。去年，周俊吉更入選2018年度《哈佛商業評論》全球繁體中文版台灣執行長50強，調查顯示，信義房屋在他的帶領期間，總股東報酬率全台第八名。很難想像，這家由台灣證交所認證，連續五年蟬聯「公司治理評鑑」排名前5％的優質企業，1981年前剛創立時，只是間小小的「信義代書事務所」。
那一年，周俊吉28歲，因為看不慣當時房仲業誇大的「行銷話術」，向父親借貸了30萬，又跟妻子商量，典當了部分首飾當創業金，矢言要「扭轉業界生態」的他，就這麼義無反顧地踏上創業之路。
那一年，堅持「信義」立業的他，寫下「吾等願藉專業知識服務社會大眾⋯⋯，以適當利潤維持企業的生存與發展。」70字的立業宣言，至今還高掛在集團總部。
為貫徹「先義後利」，周俊吉一路走來挑戰不斷。1989年，股市萬點、台灣錢淹腳目、房價飆漲，人人搶著「囤房致富」，他卻逆勢推出「不動產說明書」，要求賣方必須揭露房屋的缺點，包括是否是海砂屋、是否是凶宅等，嚇跑一堆屋主，委賣案件瞬間蒸發一半。那年同業個個賺得荷包滿滿，唯獨信義慘賠。
周俊吉坦言，當時公司營運受
採訪╱楊瑪利、林鳳琪 文╱林鳳琪
到很大衝擊，「但如果當時沒堅持下來，就沒有今天的信義。」隔年，股市崩盤，房市轉成買方市場，信義反因為「不動產說明書」深獲信任，業績逆勢成長，至今，年年都賺錢。
培育人才善待客戶與員工
集團另一個關鍵創新，則是人才。周俊吉形容，大家都想用有經驗的人，最好還「帶槍投靠」，自帶案源，造成挖角陋習。周俊吉決定招募新鮮人，並保障半年5萬月薪，業界沒人看好，認為信義集團是花大錢幫同業練兵。
周俊吉卻始終堅信，企業經營最關鍵兩件事，一、善待客戶。二、善待員工。「我們一直告訴員工，客戶上門，不要只看到錢，要看到『人』，看到客戶的需求，」「如果企業只是把員工當成賺錢的工具，要如何讓同仁發自內心善待客戶？」
身兼創辦人、董事長、大股東三種身分的周俊吉說，多年前看到台灣上市櫃公司平均董事長年齡是62歲時，他就決定一定要在62歲前交下董事長，「不然就是老賊了，」他笑說，沒想到耽擱一下今年他已66歲，才先交出上市公司董事長。
創業近40年來，周俊吉一直篤行「先義後利」。2017年他獲得遠見．天下文化事業群主辦的「華人領袖遠見高峰會」，從
第一屆君子企業家得主、台達集團創辦人鄭崇華手中，獲頒第二屆「君子企業家獎」。得獎無數的他對這個獎特別重視，把得獎照片錶框，放在主要會客室的牆上。以下是他接受《遠見》專訪精華。《遠見雜誌》問（以下簡稱問）：董事長為何突然交棒？
周俊吉答（以下簡稱答）：其實我已經想了好一陣子，只是沒有對外講過。我是公司創辦人，也是最大股東、董事長，三個身分一起，突然三個一起都交棒，影響一定比較大。因此我想，趁還沒有太老，上市公司董事長應該要先交出去，影響才不會太大。大股東與創辦人的身分，還能慢慢的交接、轉換，這樣情況，對企業的傳承接班是比較好的。
問：公司的同仁也事先都不知情，為什麼保密到家？答：本來重大訊息就應該照程序，必須要在董事會確定後，而且要在收盤後，怕影響股市交易。一確定後，我們就發布重訊，馬上召集高階主管宣布。
台灣上市公司董座平均62歲
問：你對於交棒的起心動念，始於何時？
答：應該是快60歲時。我看到一分資料上寫，台灣上市公司董事長平均年齡是62歲，我（現在）已經超過了，哈哈⋯⋯。兩、三年前，我又看到那個數字，就在想，如果不趕快（交棒），我就要變成上市公司的「老賊」了。問：交棒前做了哪些準備？答：接任的同事（指薛健平），經驗很豐富，之前擔任總經理、副董事長，沒有太需要特別準備。但是準備時間很短，少數參與交棒規劃的核心人物，也只事先知道一個月而已。這是因為我們一向照規矩走。
證交所在評公司治理，我們每一年排名都是前5％。台灣上市公司近千家，這五年來，加總只有40幾家入選，每年都持續在榜上的，只有13家。
有朋友開玩笑說，公司治理第一年公布最優前5％，信義排最後一個，第二年公布，信義還是最後一個，連續五年，都是榜上最後一個。有一句成語「名落孫山」，朋友因此笑說，你們怎麼那麼厲害，每一年都剛好是「孫山」（亦即最後一名），比擲筊還準。其實，證交所公布的前5％，順序是依照股票代號，我們代號9940，所以每次都是最後（不代表成績是最後）。問：為什麼最後決定交給專業經理人，而不是交棒給自己的二代？
答：公司要長期經營，不能只有家族才能接。對於傳承接班，有些人說要交給二代，有些說要交給專業經理人，各有研究調查與數據支持。但並不是說只有這樣或那樣的二條路線，像有些企業先交給專業經理人，之後可能再傳給二代，也很成功。問：你的長子曾跟在你身邊擔任特助，怎麼看二代接班？
答：我老大目前是數據部門的
主管，他本身學數據分析。其實他一開始也是從基層做起，先到門市當經紀人，跟大家一樣，六個月試用保障期。
他初期狀況不太好，因為從國外回來，中文表達雖沒問題，但是要當業務，還是需要訓練。當時他為了跟客人打電話，都事先寫好台詞，先練習，不然人家會聽不懂他講什麼。
老二去美國念碩士。老三學經濟跟心理學，正準備到麥肯錫工作，從基層分析師做起。
問：卸下信義房屋董事長後，你的主要工作方向是什麼？
答：大家都了解，東協加印度將來的成長，一定比其他地區，不管是歐美或大陸，都還要快。大陸GDP已經到6％左右，要回到高速成長已不容易。但是東協，人口年齡比較年輕，是個成長市場，我們應該要去關注，到底能在那邊做些什麼？
新加坡是東協較進步的國家，未來也會是我們發展的重點，可能考慮會在新加坡設東協總部。
養出好鄰居耕耘社區營造
問：未來集團開發業務，會擴大發展？
答：前陣子，我們去看新加坡樟宜機場與新加坡嘉德置地集團的合作案。那是機場旁40米高的購物商場，一進去就會很想留在那裡，裡面種了很多樹，規劃非常好，有餐廳，24小時營業，也有旅館，是一個非常成功，非常大的項目。我今年3月已去看過，4月開幕後，我們的開發部門又組團去看了三次。那個機場做的讓人不覺得轉機很辛苦。當然，我們也去看了（嘉德）企業的總部，他們概念很新。畢竟，我們已經走到開發領域，要多看其他的項目。
我們進入開發已有段時間，過去，都是蓋好（住宅）就賣掉，但是在大陸，如果要取得較大的土地，跨入商業（空間）經營是必然的。我們在蘇州有商場，要作飯店，在上海有店面。
過去，我們做仲介，單純買賣房子。但是買房的人，也會需要有好鄰居、好生活，所以我們在大陸做社區營造。在台灣，則是從仲介衍生出社區服務，不管有償無償，只要跟居家生活有關，我們就會設法滿足。不只做物業管理，還做服務，只要是社區居民的需求，信義都要想辦法解決，像是轉介搬家、居家修繕等平台，近來還做社區送餐（有無快送）等，有些服務有償、有些無償。重點是，我們（信義）的存在目的，就是讓社區更好。
問：投入開發，跟仲介，不同的挑戰在哪裡？
答：開發跟仲介的經營模式很不一樣，開發要在短時間內投入大量資源，因此取得成本高低很重要。這也是需要高度整合外部資源的行業。例如把土地談好非常不容易，可能很多地主，談到最後剩二個，就破局了。但仲介是，有交易量就有市場，跟成本取得高低，關連性較低。
問：集團事業跨國、跨領域布局，最大挑戰是什麼？
答：跨文化、跨語言的人才太少。集團目前在日本、大陸、馬來西亞都有布局，雖然在當地招募，但仍需要台灣訓練的高管，但台灣目前跨文化，語言能力好的人才，實在太少。問：今年景氣如何？答：今年上半年，台灣成長了十幾個百分比。2016年（房市）最差，2017、2018年都有上來一點，今年更好。應該是過去幾年，房市觀望，累積了一些買氣，現在釋出。
至於蘇州、上海今年上半年都成長，大都是自住需求。但是下半年景氣還要觀察。
問：你有多出來的時間，會安排什麼休閒嗜好嗎？
答：爬山仍是興趣。我過去曾經登過玉山三次，十年前去過南湖大山，那是玉山至少兩倍的難度與路程。這次公司登山社又來約，預計年底要爬玉山，既然答應了，最近也開始積極準備，8月會先去合歡山做高度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