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過客_尤虹文
最近我和朋友聚餐,朋友是個知名的駐外記者,其職業生涯足跡遍布全球,從維也納到印度尼西亞,澳大利亞到非洲肯亞,我總覺得他的靈魂裡融合了許多不同的文化和傳統。我們坐在北京初秋的胡同裡,晴朗夜空下,話題不知怎麼轉到香港。我提到我周圍有些人大力支持香港反送中,有些人強烈反對香港反送中。
他很篤定的問我說,那你有沒有告訴那些支持中國、反對香港民主的人,他們的觀點是錯的?我聳了聳肩、搖搖頭,因為「我何德何能,憑什麼告訴別人,他們的觀點是對或錯?」他一臉訝異,彷彿我應該站出來,大聲疾呼,大力撻伐那些人的「不支持民主」觀點。
過了幾天,另外一群藝文界朋友見面,有視覺藝術、音樂、電影人士、作家等,大家又提到香港。一位做諮詢的朋友站在中國的立場大聲反對,另外一位做藝術的朋友挺身而出,反問為什麼一定要堅持己見?他說在藝術界,如果你不穿黑色的香港衣服,就好像你不夠民主,不夠文藝風範;另外一邊,如果你不發聲,就好像你不愛港不愛國?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一定要把自己的看法觀點,強行加諸在他人身上?席間許多人都暗暗點頭同意。剛好《紐約時報》最近刊登了兩篇關於香港的社論。一篇來自紀思道,講述他在香港的觀察,將當今的香港事件跟30年前的天安門事件連結,擔心會不會有新一輪的指摘,武力升級還有暴力。一篇來自布魯克斯,提到他曾在世界各地(烏克蘭、蘇聯、南非、中東)的民主抗爭中看到同樣的期望:希望美國能夠介入並且幫助,將美國看成是爭取自由民主奮鬥精神的燈塔。問題是:「美國右派不再相信向外國人傳播民主,美國左派則集中精神在奴隸體制和反壓迫的民族敘事:任何一派都不再認為美國是推動民主和捍衛人類尊嚴的磐石國家。」當香港的一位男士熱烈的告訴紀思道,西方自由世界一定會支持香港,我不禁沉思:這究竟是樂觀主義,還是自作多情?
放下偏見與仇恨,讓世界村邁向和諧
歸根究柢,所有衝突都是因為兩方陷入各自的故事情境中,不停受到傷害,無法自拔。香港認為中國不守信、不自由、以大欺小;中國認為香港不知足、不感恩、忘祖背宗。這都有其因緣和合、歷史背景,沒有對錯,只是兩方觀點不同。不只中國和香港,世上許多地方也一樣:以巴衝突,不就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在同一塊土地上,不停敘述自我認同的歷史敘事?即使血跡斑斑,人民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與性命,以巴衝突依舊不停息,沒有一方願意放棄其受害者身分和觀點。藍綠鬥爭、兩岸對話,不也是如此?這個世界何時變成非黑即白、你死我活?我們何時才能放下過去的敘事觀點,一起明瞭,你和我,其實同屬地球的過客? (作者為國際大提琴演奏家,畢業於哈佛大學經濟系,茱莉亞音樂學院大提琴演奏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