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舅百歲了！

1990年8月，表舅自美國去中國旅遊探親。在上海見面後數日，我即飛往美國，開啟人生新的旅程。當年留學，可沒有現在留學生的便利（乃至奢侈），最重要的一個環節，要有經濟擔保人，而那時中國人自己是無力擔保的。表舅一家慷慨地提供了這樣的保證。表舅是我妻子的親屬，我岳母的表哥。當年國民黨撤退，他在海軍服役，從青島撤往高雄，成為台灣「外省人」，並在多年後，和很多「外省人」一樣，依親移民美國。除了早期清朝華工，現代大規模華人留學與移民，尤其是在法拉盛，是台灣移民開啟的。在我身上，大陸留學生、新移民和台灣移民的關係，算一個例證。眼看如今的法拉盛，數十萬華人定居、生存、發展 ，這條脈絡還是非常清晰的。在撰寫「法拉盛故事」電視片時，我不僅在記錄法拉盛的歷史，也是再次體會一個小我，在近30年的移民歷史中的足跡。剛到紐約，我住在表舅家。三哥為我提供了半年的住所，幫助我這個「一窮二白」的遠親度過最初的歲月。課餘、工歇，我和兩位老人相處更多。表舅健旺，70多歲了，若年富力強者，在院子裡種蔬菜瓜果。猶記得一棚冬瓜，每個長到80多磅。摘下後就切開，分給親戚、朋友，尤其是教會的兄弟姊妹。表舅做事極為認真嚴謹，除因性格和做過軍人，後來擔任管理工作有關吧？那一年我為了獲得大學助學金 ，匆忙地學了駕駛，路試當天清晨，表舅就徹底清洗他的一部「奧茲莫比爾」，不料發動時卻點不了火了。他非常著急，打電話給老朋友借車。我就開著他的老友、主持人江漢父親的車上路了，但還是沒有考過。表舅生活中最重要的內容，除了兒女、孫兒女，就是教會了。他帶領全家信主，周日禮拜，平時還有老年人的小排聚會，讀聖經，唱讚美詩、愛宴，非常充實而愉快。他年紀越大，脾氣越好，他的太太，即表舅媽，全心全意照顧他的生活，是結褵75年的「模範夫妻」。我到美國之初，深得他們的照顧，除了飲食供應，聽「僑聲廣播」，叫 上我一起聽新聞；去教會，他開車帶上我。28年轉眼過去了，我們自己步入中年，鬢髮漸白，但絕不敢稱老，因為，表舅100歲了！今年9月初，在二哥家為表舅祝壽，他的4個兒女、10個孫兒女及其妻子、丈夫，並13重孫女，圍繞左右，慶祝一位父親、祖父、曾祖父，一位基督徒的壽辰，當然也有我的祝福：在他和他家人的幫助下，我和妻子、岳母，先後來到美國；在這裡有了兒子，大學畢業投入職場。我深感這是華人篳路藍縷、互相提攜投奔新世界的一個典型故事。甚至，我想到這是當代中國人「出埃及記」的一個鏡頭。表舅劉繼誥，祖籍山東，從中國到台灣再赴美國，從軍人到基督徒，經歷百年，是華人歷史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