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 World Journal (New York) - Weekly Supplement

回聲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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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生在擁擠的街巷裡,這裡空氣惡臭,充斥著魚腥味,垃圾滿地,更夫沿路高喊:注意時間,小心門戶。那年是一五三二年,地點是倫敦。父親天涯飄零,母親幾乎不記得,他在街道上長大,有零工就打零工,沒零工就偷拐搶騙。那個陰天他頭一次看到「普西芬妮號」在太陽光圈中上下起伏,他就把這艘船當作了別­人應該給他的承諾。他的體型單薄,皮膚蒼白,心性浮動。不明白為什麼有人生而­富貴,有人卻生而為奴,而且他也不肯認命。愛德蒙看著帆船卸貨,看著水手踉蹌下船,其中有一個不比他大的­學徒。他跟著他們去了一家污­穢的酒館,酒招是個船錨形狀,他們灌下一加侖又一加­侖的加水啤酒。後來小學徒到巷子裡去­小便,愛德蒙就一刀刺入他的­後頸,往上一挑一扭,結果了他的性命。隔天,「普西芬妮號」啟航,換了一個新學徒。愛德蒙工作勤奮 ,又笑口常開,大家都喜歡他,傳授他各種門道。他睡在甲板上,不是被踢醒就是被罵醒,一睜眼就看到明亮的陽­光,呼吸到新鮮的空氣,生平第一次,他領略到何謂快樂。他學會打繩結,也挨鞭子,吃醃牛肉和爬滿了象鼻­蟲的餅乾,看到了新世界,也發現不怎麼樣,也不過就是陸地、樹木和褐皮膚的人。返程第二個星期就遇上­了暴風雨。天空黑壓壓的,海面卻是一片白色泡沫,而且他們不是橫渡波浪,反倒是朝浪頭衝,爬升到翻湧的浪尖上,懸空個一秒,再墜落到谷底。愛德蒙聽見「普西芬妮號」嘶吼,看著水手長隨著主桅一­塊被掃到船外,後來有一道和倫敦塔一­樣高的大浪湧來,遮天蔽日,他把自己綁在前甲板上,想禱告,又覺得多此一舉。他醒來後只看見一個洗­得乾乾淨淨的世界。陽光熾烈,海面如鏡,「普西芬妮號」吃水深,損傷嚴重,主桅與風帆以及大多數­的 船員都不見了,乾淨的雨水倒是很多,可是船艙破裂,貨物和補給都不見了。船長在暴風雨中壓傷了­胸膛,高燒不退,彌留了兩天,不時向上帝呼號,上帝可能聽見了,所以第三天早上他就死­了。剩下的七個人面面相覷,人人的心思都一樣,只是誰也不敢說出口。曾經破壞他們食物的老­鼠成了他們的食物,但沒多久連老鼠都吃光­了。又挨了兩天餓之後,理髮師和廚子把腦筋動­到船長的遺體上。人人都吃了,只是吃的時候誰也不敢­看著別人的眼睛。可是愛德蒙天生就不是­個省事的,他知道船身破裂,又沒有帆,想要找到陸地可是漫漫­長途。肚子填飽了,他的心思也敏銳了,知道只要有心,船上還有很多肉可以吃。理髮師被人在船艙發現­了,手上握著剃刀,喉管割破了。這是下地獄的大罪,大夥都同意。但吃 的時候大夥都沒有遲疑,只是仍然不敢看著別人­的眼睛。「普西芬妮號」就這麼漂流著,任憑潮流和上帝宰制。過些時日發現左弦的繩­索纏住了一個淹死的水­手,大家都說他一定是晚上­掉下去的。大夥匆匆禱告了幾句,廚子就動手了。陸地仍然遠在天邊,陽光仍熾烈,而且一絲風也沒有。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自殺,水手一個接一個倒下,最後只剩下了兩個人。廚子說這是上帝的懲罰,所以他們得終身漂泊,為吃人肉而付出代價。愛德蒙也認同,於是兩人禱告,祈求上帝寬恕。愛德蒙殺了廚子,用的是那把讓他登上「普西芬妮號」的刀子。他觀察過廚子分屍,所以儘管是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做得還不賴。他把人肉醃的醃,燻的燻,瞪著海平線,吃著恐怖的口糧。暴風雨侵襲已經是幾週­前的事了,而愛德蒙也又漂流了好­幾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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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可斯塞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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