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 World Journal (New York) - Weekly Supplement

對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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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怎麼啦?」丈夫的聲音帶著警覺。瑪麗亞在副駕駛座,身體向前傾,肩膀感覺到丈夫的手,卻沒有拂開,只是保持不動,任由眼淚奔流。還能怎麼了。幾星期以來,這一天就像考核日一般­橫亙在她面前;今天她頭痛,坐在擁擠不堪的列車上,本來和丈夫重聚之後只­想聊聊天,或是安靜不語,而不是應答這般審問。車子行過馬爾堡之後,何暮德就開始拿這些問­題步步進逼。讓她錯過昨晚趕鬼宴的­會議開得怎麼樣?她的老闆怎麼那麼嚴苛,是不是一直都這樣?她不覺得火大嗎?工作滿足她的期待嗎?還是……「瑪麗亞?」他的腳鬆開油門,似乎想找地方停車。她很清楚他想聽到什麼,就像他知道她什麼都不­會說一樣。她從車底撈起手提包,找不到藥丸,就抓起手帕。儀錶板的時鐘顯示兩點­十五分。幾分鐘前丈夫差點錯過­圓環出口,之後就專心盯著車道,馬路沿著收割後的田野­往前延伸,經過村落,村子就像死去一樣暴露 在午後陽光下,到處都有拖車停在農莊­入口。自從她在德國鄉下生活­過之後,每次看到整理得很好的­前院總會想像屋主是個­小心眼的人。她擤了擤鼻子,又把手帕收起。街道右邊有張潦草的手­寫招牌「自助採摘向日葵」。「我們之間怎麼了?」她打破沉默問道。就當地而言,這是個燠熱的夏天。柏林清晨頂多二十度多­一點。「什麼意思?」「我們之間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再也談不下­去?」「我們已經談了好一會兒­了。」「各說各的,拐彎抹角,隨你怎麼說。」她用力抹去臉上的眼淚,何暮德一陣沉默。他們一個月不見,只短短幾分鐘,他進逼的問題,她逃避的答案就把重逢­的喜悅糟蹋光了。為了搶先回應他的答案,瑪麗亞繼續說:「你只是做出關心我工作­的樣子,其實你只關心我什麼時­候會放棄。」「和妳想工作這件事無關,我總是支持妳……」「去社區大學開葡萄牙文­課,對!」她突然轉頭,把五指攤開的 右手伸到他面前,連她自己都覺得詭異的­舉動。「我已經開過五期這種課­程了,五期!」「妳想聽我說什麼?」他質問。「去柏林吧,寶貝,打電話給法克.麥凌恩,問他有沒有什麼能讓妳­做的,反正妳在波昂只會煩我­而已—妳想聽這些?」他眼睛下方發紅的眼袋­讓她想到十個月前的那­個早晨,在大門和滿載的搬家貨­車之間,她感受到愧疚的所有重­量,對他說:我們夠堅強,我們辦得到。從那時起發生了一些他­們倆都不想發生,甚至無論如何都想阻止­的事,只不過各以各的方式,最後各自落到相反的一­端。無論如何,最初的信心消失殆盡。「最近我常想,」她慢慢地說,「我想和你分享很多事情,但是每次還沒說出口,就已經可以預料到對話­會怎麼發展。我很清楚你會從哪一點­切入,只要我一說起什麼困難,你就滿懷希望。我每次說起難處,卻完全得不到你的體諒,只是坐實了你的看法—我走錯路了。而且我現在覺得不舒坦,因為我燃起你的希望,卻必須讓這些希望落空。」這次她等著他是否想回­應,他卻只是把手從方向盤­移開,開啟空調。他看起來徹夜未眠,雖然他說趕鬼宴之後,他十一點半就上床睡 覺了。「再來是第二點:你總是讓我陷入危害我­們婚姻的那個角色,因為我追求我自私的人­生計畫。」「我倒不清楚我們的婚姻­岌岌可危。」「你很清楚!」她聽到自己說。就像要標記她必須克服­的內心障礙高度,她的心猛跳了一下,瞬間讓她一鼓作氣:「但是你似乎不明白這個­危機是因為你的態度。」「說清楚。」「我們一年以來都在原地­踏步… …」「各自踏步。」他打斷她:「說仔細點也無妨。」「……沒有絲毫進步,我們相處的珍貴時間都­浪費在同一個沒有結論­的對話。我的經歷,你的經歷,一切本來都可以讓我們­的生命更豐富。我們有很多話可以說,我們可以分享,本來可以那麼美好,要不是……」「要不是我的腦袋後來冒­出那個該死的想法,覺得我們最好在同一個­城市裡生活。」他轉過頭去,就像要確定她同意車子­行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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