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和真的切割中國了嗎？

5月1日是德仁天皇登基吉旦，日本改元「令和」。屆時將行公休旬日，慶祝新時代的開端，憧憬美好的未來。日本皇位傳襲，素有「萬世一宗」的說法。班固《漢書》云：「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傳子，官以傳賢。」從表面上看， 日本維持延續著「家天下」制度。既是家傳世襲，沒改朝換代，也不必另立國號。天皇就位，宣告新的年號是一件而且可能是唯一的大事。這次明仁天皇引退，是200年來首例。兩皇交接，新舊年號更换。既送又迎，亦具歷史意義。秦王戰勝六國，統一中華。他確曾希望自己建立的國家，從始皇帝而傳二世、三世，以至於萬世。詎料不滿三年，二世胡亥自盡，落得以庶人身分入葬。自此而後，每過一個時期，改姓換朝便成為歷史的定例。《漢書》有關官天下與家天下的那一段文字，是班固轉述古代傳聞，語焉不詳。而且，歷代為臣者談到這個問題，多所顧忌，甚或迴避，以免惹禍。帝王專制，如果政治不清，社會不靖，便有民怨民變。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新主新朝，應運而生。日本有個很特殊的制度，天皇居於虛位，國政交給幕府將軍。鐮倉、室町、明智、德川(江戶)等四個幕府，跋扈專政682年，相當於宋、元、明等三朝總和。進入近代，雄才大略的明治天皇決定把政權收回，幕府將軍也願意交出。他有機會大刀闊斧整頓一番，成功地建立了亞洲的第一個現代化國家。

西元645年，孝德天皇首創日本的年號制度，就是大化元年。他在《改新之詔》宣告，開始學習唐朝的律令制度，大量接受中華文化。從大化到平成的1300多年期間，日本已經用過247個年號。這些年號的原文，全部選自中華典籍。日本官方指出，這次的新年號，打破傳統，開創首例。原文來自日本最早的詩歌總集──《萬葉集》。「令和」兩字，可在該集第五卷《大宰帥大伴卿宅宴梅花歌三十二首並序》找到。序言開頭就寫道：「初春令月，氣淑風和。梅披鏡前之粉，蘭薰珮後之香。」成詩時間是天平2年(西元730年)正月13日。我們也許可以說，新年號不再取自漢籍，但不能避免用過的漢字。這個「和」字，在以前的年號當中，已經出現過18次，如「永和」、「元和」、「昭和」等是。如此看來，似乎不能算很新奇吧？至於「和」這個漢字，可作多種解釋，兼具不同意義。《尚書》的「百姓昭明，協和萬邦」就是「昭和」的「和」字的用意。而「令和」的「和」則是「氣淑風和」 的「和」。台灣有一位日本專家曾指出，這次年號沒有政治意識。我極為贊成。我們也許可以進一步地說，這次新年號把政治淡化了，才算突破。提到「昭和」，我們不能忘記二戰歷史。日本國力雖強，卻陷入侵略戰爭而不能自拔，自食「城下之盟」的「和平」之果。戰敗之後，過了幾年的休養生息，幸好又有翻身的機會。從1960到80年代，晉身於世界經濟強國之列。

1989年改元「平成」以來，經濟走下坡，國勢一蹶不振。有不少人說過，那是「平成」兩字闖的禍。我也曾把「平成」兩字拆開，各取其半，得到「刅」 與「干戈」兩字。「刅」與「刃」不同，《說文解字》說，「刅亦作創」，創傷也。目前，長期執政的政黨，一直以修改憲法，廢除「第九條」和平條文為其施政目標。所以說，辭別「平成」放棄「干戈」，能取個沒有政治意味的年號確是好主意。新年號的制定，決定權在總理府。出面解釋年號的意義正是安倍總理大臣。他也說些合時應景為年輕人打造希望的好話。我想問，假如從另一個比較嚴肅積極的態度看來，「令和」即是「命令和平」，說得通否？《萬葉集》在日本的地位，猶如中國的《詩經》。現存311篇的《詩經》，包括六首有題無詩的〈笙詩〉，是經孔子修訂的。《萬葉集》的篇幅大多了，有4500餘首。署名作者就有500多人，還要加上幾百個無名氏。它的成書時期是第八世紀，相當於唐玄宗到德宗間，也是所謂「遣唐生」最盛的時期。寫作《梅花歌》時，日本還沒有假名文字，只有他們自己的音符語言。原來，日本人早有自己的語言與文化。他們從漢字得到靈感與心得，一方面創造自己的文字，另一方面又大量模仿與借用漢字。所以，一個漢字，通常有「漢讀」與「訓讀」兩種發音。一個很好的例子是，「令和」年號， 規定是Reiwa漢讀的發音。現任東京早稻田大學政經系主任川岸令和教授，他的名字「令和」要讀成Orikazu才對。最後，如果我們有點好奇心，便會迫不及待地問道：「令和」兩字，難道在中國書籍找不到嗎？後漢張衡《歸田賦》有如此一句：「仲春令月，時和氣清。」那麼，就讓我們共同享受春天的好時光吧。□

《萬葉集注釋》第五卷封面（左圖），右圖為《萬葉集注釋》全集。（圖皆為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