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 World Journal (New York) - Weekly Supplement
孩子童年的陰影啊
我不想成為
滑的雙黑道染成紅色。確實沒有。後來兩天我醒來時都沒弄髒床單,於是我越來越擔心,去買了驗孕棒。這就像買樂透或是附有星座運勢的藥妝手冊,我只會開心個幾秒鐘,接著就感到些許的買家懊悔了。在我換氣過度時,傑森從門的另一側焦急等待著。「怎麼樣?」「我不能呼吸了。這不可能吧。我要昏倒了。」我搖晃著離開浴室,臥倒在地上,希望馬上就能流產。「哇塞。好吧。呃,我們可以處理的。」傑森抱起我,把我放到床上。「我當媽還太年輕了,傑森。我自己都還只是個小孩啊。」我亂打亂踢,大發脾氣。「妳二十八歲了。其實妳已經二十八歲半,所以基本上算是二十九歲。」他以為這麼說是在安慰我。「我們冷靜一下,好好思考這件事。」「好吧……可是我不想要小孩。」我將方格圖案的被子披在身上,假裝這能讓我隱形。「是指永遠不想嗎?」他聽起來很擔心。
雖然我曾想像自己未來有小孩的樣子,但在那之前,我必須先成名,演藝事業也要蓬勃發展才行。紅到讓我父母自問當初為什麼沒有多關心我一點。我要讓前男友不必再為我付一半的房租。而且我要讓老爸不必再為我付另一半。我有我的生涯規劃,我的清單上還有要做的事。如果我要讓某人來到這個世界,我想要在有名氣的狀況下照顧他們。「也許某天吧。」我說:「但絕對不是現在。」###接下來的滑雪行程,我就像華倫.米勒電影裡的特技演員。我毫不減速在樹林衝進衝出,嘗試以一隻腳滑完一整趟,甚至還企圖做出我在 YouTube上搜尋到的「衝刺精子」跳躍招式。沒有什麼好退縮的;對我而言,生活已經完蛋了。我整個人筋疲力盡,我幾乎沒有工作,而我再過五個月就二十九歲,也就是說再過十二個月就滿三十歲,這跟死了沒兩樣。三天後,我還活著,傑森的衝刺精子還潛伏在我體內。過去七十二個小時內(順帶一提
,我那顆沒屁用的事後避孕藥在這段期間應該要發揮效果才對),我們都在考量可以怎麼做。墮胎仍然是我的第一選擇。我那些經歷過的女性友人大部分都沒發生什麼問題或後悔過。畢竟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我是個獨立的女人,而我的國家目前仍然讓我有選擇如何對待自己身體的自由。唯一讓我猶豫的是傑森。他可不是我在連鎖藥局停車場倒車離開時不小心隨便撞到的人。沒錯,我是跟那傢伙睡過。但我絕對不用考慮就會拿掉他的孩子。傑森不一樣。儘管我很不想承認,可是他對我有種影響力。而且我覺得墮胎就表示有毀掉我們這段感情的風險。我可不想在回顧時怨恨他就這樣讓我毀掉屬於我們一部分的東西。或是在吵架時讓他拿這件事對付我。譬如「妳忘記蓋好牙膏了,噢,還有,妳弄死了我們的寶寶。」我還沒準備好當母親。我住在只有一間臥房的公寓,室內沒有傢俱,而我把全部的碗盤都丟了,原因是要清洗這些東西會讓我很焦慮。不過我是一位受過教育的成年女性,在銀行有存款(我爸跟前男友都不知道這件事),還處在一段讓我確實有感覺的關係中。我們討論得越多,就越明白我們必須留下寶寶。沒錯,時機是不太對,但我們很愛彼此,而且也已經私下訂婚了。我們會想辦法應付過去的。###傑森把消息告訴他母親時,她並不怎麼興奮。「你知道你不必因為她懷孕了就得娶她吧。」她收起了那張虔誠的天主教徒表情,留到下次公開場合時使用。我能想像對她最好的情況,是我自己逃到歐洲,不然就是在生產時死掉,讓傑森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搬回家跟她一起養大孩子。我的家人就沒那麼想替我養小孩了。「我當外婆還太年輕了啦,珍妮。我自己都還只是個孩子呢。」在我媽發著牢騷時,一位十八歲的日曬噴霧師要她彎身並塗抹她那張蠢臉。欣慰的是,我的爸媽對這件事都很高興,因為他們知道寶寶的父親事業有成,工作穩定,而且不是我在連鎖藥局倒車撞到的那個傢伙。###傑森和我接下來三個月都在為了當爸媽的事準備。我們開
始同居、參加夫妻治療、買了一輛休旅車。情況不允許我們浪費時間兒戲了。我們坦白談論自己的童年,對我們各自要做的事立下約定。我們買了書、討論名字,甚至還上網看孩子的照片。不過我的焦慮也隨著荷爾蒙持續升高。我覺得自己是隻關在籠裡的動物,被困在強加於我的生活中。我的演藝生涯是逐漸起步的,但當父母這種事可是一夕之間就發生了。在這之前,無論我為了我的生活做了什麼,現在全都得擱置在一旁。我會變得跟那些媽媽一樣──那些女人的夢想無法實現,幻想過著更高尚的生活,還要在女兒的才藝表演中暗自較勁。那麼傑森呢?雖然他很棒,但只要跟對方睡在一起不到一年,任何人你都會覺得很棒。有時候我會在床上看著他,想像我們這段感情可能會面對的各種威脅。萬一他愛上比我更成功的人呢?萬一他愛上比我瘦的人呢?萬一哪天他認為自己是個跨性別者,轉變成比我更瘦又更成功的版本呢?一天下午,在我們例常去看醫生的途中,我的焦慮爆發了。我們在休旅車上,而傑森在比佛利街(Beverly)左轉卻沒右轉。比較快的方式是從拉辛尼倫吉(La Cienega)大道到第三街,但在洛杉磯住了將近十一年後,傑森還是沒辦法分辨第三街跟比佛利街。剛開始認識時,我覺得他這個小缺陷很可愛,不過現在我懷孕了,我認為這是在挑戰我的理智極限。光是這樣就夠了;他後來竟然還提起喜歡我們未來的小孩取「恩尼」(Ernie)這個名字。「讓我下車!我根本不認識你!你完全綁架了我的生活!我要過原來的生活!」我試圖跳出休旅車。「坐下!珍妮,他媽的坐下!」他勉強抓住我身上運動服的帽子壓制住我。我用力咬他的手,而他的口氣在我這孕婦的鼻孔裡聞起來像是煎無酵餅。事實上,不管我們的爭執在當下看起來有多麼嚴重或荒謬,全都不重要。我們就像家庭旅行時在後座鬥嘴的兄弟姊妹,無論結果如何,我們永遠都是綁在一起的。然而,那天在醫生的診療室,情況突然發生了轉變。我們在一張蓋著皺紙巾的白色婦科檢查台上依偎著。醫生先行離開,給我們一點時間吸收這個消息。在我的子宮裡待了三個月之後,胎兒決定離我們而去了。他的心跳已經停止。我流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