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 World Journal (New York) - Weekly Supplement
豬肉年銷18億
被嘲20年北大屠夫
可真大，高樓大廈見都沒見過」。
天之驕子 想著改變社會
陸步軒班上有21個人，全是各地狀元。來自城市的同學無論是視野、知識面都比農村孩子廣闊得多。陸步軒的那點驕傲很快變成自卑。陸步軒表示，「我記得很清楚，剛開學不久宿舍同學夜聊，聊的是哲學」。陸步軒根本沒接觸過，趕緊跑到圖書館借了一本《通俗哲學》。因為成長環境的原因，陸步軒的性格內向倔強。他說，「加入不了同學的話題，就拚命補課，聽別人說什麼，趕緊去學」。上了四年大學，陸步軒是很老實的人，三點一線，宿舍、飯堂、教室。北大的教學環境很寬鬆，不會每節課查考勤，同學們一般都派陸步軒代表去上課，陸步軒寫字又快又清楚，於是他的課堂筆記變成了考試神器。北大幾乎每天晚上都有講座，都是各個行業取得一定成績的人主講。陸步軒說，「我特別喜歡聽講座，對開闊眼界和個人成長的意義比專業課還要大」。
1980年代思想活躍，人心純樸、充滿希望。陸步軒說，那時在大學讀了很多書，什麼類型的書都看，看完和同學們討論，激情滿懷、意氣風發。宿舍住了六個人，全都來自不同的班級。宿舍經常聚好多人，下棋、喝酒。他說，「那時候我們是天之驕子，我們覺得文科生能改造社會」。四年很快就過去了，陸步軒沒能留在北京，一切彷彿做了一場夢，醒來還在原點。「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陸步軒一直羞於提及這段歷史。四年前，他從農村娃變成北大學子，畢業分配時的一次錯位，又把他打回原形。北大終於沒能成為陸步軒改變命運的那根稻草。
窮困潦倒 甚至當過賭徒
陸步軒說，他的派遣證開到西安市人事局，參加二次分配。幾十個日夜裡，他騎著自行車挨個單位去敲門，最後被分到快要破產的長安縣柴油機配件廠，「上午報到，下午就走了，一天都沒幹」。之後三年，陸步軒在計經委幫忙
。他住在單位家屬院的門房，每天第一個到辦公室，拖地、抹桌子、燒開水、幫領導沏茶，單位大小麻煩事他都跑在最前。但是因為遲遲無法轉入正式的人事關係，陸步軒覺得很沮喪，「我的工資低、待遇差，心情愈來愈苦悶」。
1992年，陸步軒「被迫」下海，在單位得不到應有的尊重，他想出去闖一闖世界。最初投入全部家當學裝修，又跟人借錢挖金礦，然而都沒有成功。陸步軒經常跟人說，「我把牛養成了羊，把羊養成了雞，越來越瘦。」那是陸步軒人生的最低谷，生活窘迫、看不見前途，還欠了一屁股債。陸步軒做了五、六年職業賭徒，苦心鑽研牌技，贏的錢勉強維持吃喝。他再也不跟人提北大，也不准朋友提。讀書改變命運，這句話在陸步軒身上就像一個笑話。他說，「我也跟大學同學斷了聯繫，因為落魄潦倒，更羞於對他們啟齒」。
1990年代末，陸步軒的女兒出生，為了養家糊口，他開了個小商店，零售利潤微薄。入了行他才知道，要想發財得「賣假貨」。陸步軒說，「這事兒我做不來。有一次我不知情進了假電池，發現以後把幾盒貨全壓在手裡，全都沒有賣」。陸步軒老實、不敢騙人，北大的教育也讓他養成了道德底線。畢業十年，陸步軒對北大的態度很矛盾，他因為北大的教育而清高，不屑於溜鬚拍馬、蠅營狗苟，但是生活本身是庸俗的，這種清高與社會脫節。
走投無路 租商舖賣豬肉
2000年，陸步軒再次走投無路，只好關了商店，幹起投入更小、回本更快的豬肉舖。這對陸步軒是個非常艱難的決定，殺生害命在他的印象裡是街頭無賴才做的營生。他說，「一家老小要吃飯，生活實在過不下去，作為謀生手段，不幹也得幹了」。陸步軒租了一間商舖，外邊擺攤，拉個簾子裡邊睡覺。他說，「整片的豬進回來掛在那，看著心裡就發怵」。
殺豬賣肉的事陸步軒沒告訴父親。但沒有不透風的牆，同村人到縣裡來，就在攤位上看到陸步軒。父親急忙趕來，當父子對視，誰也說不出話，只有連聲嘆息。陸步軒說，他成了村裡的反面典型，村民教育孩子好好學習，孩子張口就是「學習好有什麼用，北大畢業都賣豬肉」。陸步軒很少回老家，回去也只躲在家裡，不願見人。他也深刻覺得讀書無用，於是不重視孩子的教育。肉攤旁邊是個小賣店，賣菸酒書報，陸步軒經常去買菸買酒，從來不買書買報，老闆一直以為陸步軒是文盲。「看攤賣肉的時候非常累，經常從早上4時到下午3時吃不上一口飯」，陸步軒說，所以他一上午能喝十瓶啤酒，既解渴又飽腹。但即使在那麼累的日子裡，陸步軒依然會想起在北大的時光。
媒體曝光 回體制內工作
陸步軒做生意實在，肉質好、份量足，回頭客越來越多。一開始一天只能賣半頭豬，一年以後一天能賣12到15頭豬。2001年，陸步軒掙了4萬元人民幣（約5691美元），跟工薪階層比是了不起的收入。
2003年，一次偶然的機會陸步軒的事情被媒體曝出。「北大才子西安街頭賣肉」一石激起千層浪，媒體開始討論人才環境、用人機制等問題。他寧靜的生活被打破，隱瞞日久的「北大」身分引起街坊鄰里的關注。陸步軒說，他突然很恐慌，不知道是好是壞，隨旁人熱烈討論，「我刻意不看關於自己的報導，也開始迴避媒體，但是店門照開、豬肉照賣」。輿論造成了地方政府無形的壓力，不斷有人邀陸步軒回體制內工作。陸步軒表示，雖然當時的肉店營利早已超過公務員工資，但是他依然選擇到地方誌辦公室工作。進入體制是為了完成陸步軒的夙願，他是統招統分的大學生，原本就應該在體制內工作，是因為分配問題導致在社會上流浪。這不是錢的問題，是身分認同的問題。
陸步軒在地方誌辦公室工作了12年，作為主要力量參與編纂了兩部年鑑、一部地方誌。2016年7月，他負責的地方誌評審通過，8月就提出了辭職。陸步軒這個人不甘於平庸，50歲了，接著工作下去一眼就能看到自己10年後的情況，退休、保健、等死。陸步軒說，「我不想等死」。
打造品牌 開豬肉連鎖店
在豬肉檔裡浸淫多年，離職後的陸步軒再次瞄準這個行業，「這次我想要打造連鎖品牌」。前後兩次賣豬肉陸步軒的心態完全不同，第一次是生活所迫，第二次是事業追求。
2013年，陸步軒回母校演講，說自己是北大的「丑角」，那是真心話。他說，「北大作為中國頂尖名
校，培養的是政治家、科學家、教育家，而我是個『豬佬』」。陸步軒回到北大同學的圈子裡，也開始重新審視「北大」對他們的意義，「這兩年跟經商的同學交流，尤其是看到農產品領域大有作為，我的想法也變了」。如果不讀北大，他的可能豬肉也賣得不錯，開兩、三家店面，衣食無憂度過一生。但是現在陸步軒的眼光不會僅僅局限於此，他說，「要打造行業領先的品牌，做資本運作。既然進了這一行，就要專注地把這行幹好，這也是北大精神。不能改造世界，就紮紮實實去做一件事」。過去陸步軒拒絕「北大」的標籤，陸步軒說，「北大是把雙刃劍，你做得好，人說你是北大的，應該的；你稍有差池，人就嘲笑你，北大的就這水平」。「經濟條件好了，年齡也大了，就不在意別人怎麼說了」，陸步軒只希望在他們眼中，自己是個真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