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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浩變身老闆

做年輕導演的GPS

- 隗延章

和很多位於高檔寫字樓­或安靜藝術區的影視公­司不同,寧浩的公司「壞猴子」位於北京四環外,一個充滿城鄉結合部氣­息的地方,附近是汽修、收購二手車的門店和物­流倉庫,不遠處有條鐵路。門口馬路上,電瓶車、卡車、轎車時常一同駛過,塵土飛揚,混亂而吵鬧。這一切像極了他那些經­典電影中的場景,真實而充滿煙火氣。公司玄關處擺放一個雕­塑作品《迷.藏》,一個盤腿坐著、雙手緊握金箍棒沉思的­孫悟空,某種角度去看,孫悟空肯定是個「壞猴子」,但也神通廣大,或許這是寧浩對自己期­許的投影,不那麼一本正經,但必須有點像樣的本事­和深藏的信念。

成立公司 專門生產導演

從2016年秋天起,在這間公司旗下,他簽下數位年輕導演,並稱72變計畫,包括已聲名大噪的文牧­野,讓人從未落空期待的路­陽等等,這一次,他旗下另一位導演申奧­交出答卷《受益人》,無論題材,還是手法,都能看出寧浩的痕跡——一部以小人物為主角的­黑色喜劇。作為影片監製的寧浩,喜歡反覆強調,他在監製的影片中只是­輔助作用,起決定性作用的永遠是­導演。但他監製的影片,卻有著相似的特徵:中等成本的投資,現實主義的題材,工整的劇本,有煙火氣息的場景細節,以及平均下來豆瓣7分­左右的水準。以前的寧浩是導演,工作就是生產電影,現在的寧浩,多了一層身分,成為了老闆,工作變成了生產導演。寧浩最初萌生做一個培­養電影導演的計畫,是2015年拍完《心花路放》時 。那年,中國電影總票房超過人­民幣440億元(下同,約63億美元),相比上一年增長48%,中國觀眾的觀影熱情從­未如此高漲。與此相伴,一些以往的煤老闆、互聯網投資人紛紛看中­了電影業,「覺得市場挺亂的。」寧浩回憶。繁榮的市場,也令從電影學院剛剛畢­業的年輕導演們,面臨著與寧浩起步時完­全不同的處境。「我們當時有才華就行,現在導演光有才華不行,還得處理市場營銷、融資組盤、組織明星等一系列事務。」於是,寧浩考慮做一個公司,呼應火熱的電影市場,培養年輕導演。起初兩個月,他一直在猶豫,擔心掙不到錢,公司會垮掉。年末的一天,寧浩和妻子邢愛娜,還有幾個合夥人一起喝­酒,提起自己的猶豫。朋友聽完,問他,「你的初心是什麼?是想掙錢,還是為了意義?」他說,「如果非要選一個的話,還是意義。」於是,啟動了項目。寧浩集中看了大量電影­學院的學生作業,也在一些電影創投活動­中去做評委,從中物色青年導演。他選擇導演的標準和他­的個人趣味高度重合,「關注的題材要有當代性­和本土性,當代性不一定是當代題

材,比如《繡春刀》也很有當代性。」他解釋。

《受益人》劇本改五六稿

《受益人》的導演申奧記得來見寧­浩那天,寧浩正在和編劇磨劇本,表情嚴肅,手裡拿著《無人區》中黃渤用的那把道具槍,來回踱步,「像是在用槍押著編劇改­劇本。」那時他還不知道,接下來的幾年,他也將在寧浩的「威壓」下,反覆打磨劇本。

起初,申奧提出想拍一個「考試作弊」的故事。劇本已經打磨一年,臻於完成時,泰國電影《天才槍手》上映了,嚴重撞車,最後只能放棄。他又向寧浩提了兩個項­目,一個是關於冰球的體育­電影,另一部便是如今的《受益人》,一個殺妻騙保的故事。在寧浩建議下,他決定拍後一個。籌備階段,劇本改了五六稿。起初,故事的主人公只是騙子­和騙子的老婆。後來,他們覺得故事中要

有一個情有可原的人,才能讓觀眾共情,於是,加入現在大鵬飾演的從­犯。基調上,也從一個黑色犯罪故事­調整為如今的喜劇片。這既是出於市場考慮,也是擔心影片如果過於­黑色,將無法過審。與導演反覆推敲劇本,是寧浩作為監製對電影­介入最深的環節。《繡春刀:修羅戰場》和《我不是藥神》的劇本同樣打磨兩年,重寫幾次。路陽記得,他和寧浩合作之初,《繡春刀》第二部已經有了劇本,也已經找好投資,但寧浩還是建議他推翻­重寫。

只提問題 不做最後決定

磨到什麼程度可以拍了?「是有『金線』那個東西的,當創意、模板等等達到一定程度,你會感覺它過了一個質­量點,突然感覺(劇本)通了,ok了。但很難一句話總結出來,能說出來就不是藝術了。」寧浩說。《受益人》拍攝過程中,寧浩來了兩三次,現場提建議,也是針對

劇本。申奧在拍最後一場戲時,不知道怎麼拍,問寧浩。寧浩說,「你要拍一個喜劇片,但現在劇本上還是用打­鬥戲做結尾,一個喜劇片不應該有一­個功夫片的結尾,你贊同不贊同?」申奧說贊同,寧浩說,「剩下的你自己想吧。」這是寧浩做監製的風格:提出問題,然後把最終決定交給導­演去做,方案交給導演去想。寧浩形容作監製的自己­是一個GPS,「導演說要去哪,問清楚,告訴他每條路線的可能­性,最終選擇走哪條路,交給導演來做。」此外,寧浩監製影片的另一個­特點是細節、場景的真實感強,煙火氣濃厚。在申奧看來,這種共性並非因「壞猴子」有某種工業化的標準造­成的,更多是源於「壞猴子」的導演都是寧浩的影迷,都熱愛現實題材,他們選擇美術、道具人員時,自然也選擇那些擅長現­實題材的人,也就達到如今呈現的效­果。

寧浩今年42歲,平時除了跟導演們聊電­影,聊的最多的是養生。20歲那年,初到北京的寧浩,沒想過自己以後會成為­電影導演,而是想成為畫家。他從小喜歡繪畫,15歲,他看新聞裡播圓明園畫­家村,便收拾包袱,想去北京,被母親攔下才作罷。他的父母都是太原鋼鐵­廠職工,上世紀80年代,他的父親下海經商,賺了不少錢。1997年,寧浩在太原話劇團上班,每天只需要簽個到就可­以走人,月工資180元。他準備離開話劇團,去北京學畫。父親不同意,想給他十幾萬,讓他開服裝店。這一次,寧浩沒有聽從父母的意­見,執意去了北京。走之前,父親給了他2000元,想著寧浩花光了就回來­了。

藝術難搞 那就先掙錢吧

在北京,寧浩很快發現自己沒法­成為畫家。他參加成人高考,體檢時,得知自己是色弱。「我都畫了快十年了,突然告訴你你畫不了畫,我覺得這個事情挺荒誕­的,上帝跟你開了個玩笑。」寧浩開始將精力花在解­決生存問題上。他和一個舍友學會拍照、洗相,借了相機,自己出去貼小廣告,拍人像,一個膠卷100塊。此外,他還幹過雜七雜八的工­作謀生:自行車裝配、舞台美術設計、廣告設計、記者。

人生轉折 幫劉義軍拍照

一次跟朋友去蹭飯,認識唐朝樂隊的吉他手­劉義軍。搭上話後,寧浩問劉義軍,「能不能幫你拍一套照片?」劉義軍說好啊。寧浩跑出飯館,到隔壁小賣部買了一次­性膠卷相機,在飯館門口,給劉義軍拍了張照片。寧浩坐車回了太原,找朋友一起連夜修圖,熬了整一夜,他挑出六張,重新摳圖、換背景、製作。第二天趕回北京,託人把照片給了劉義軍。

當天下午,劉義軍呼他見面,請他做新專輯的攝影師。音樂圈找寧浩拍照的人­越來越多,後來,他又拍起MTV,客戶有天堂樂隊、孫浩、屠洪剛。一年之後,寧浩回到太原,將20萬元現金堆在父­親的桌上,像一種勝利的宣示。拍攝MTV的過程中,寧浩漸漸發現對敘事的­興趣,去了北京電影學院讀書。只不過,那時他依然不清楚,自己以後是做一個廣告­導演、MTV導演,還是電影導演。在電影學院,他拍攝的第一部電影叫­做《香火》,講述一個和尚為了修寺­廟四處籌錢的故事,標準的文藝片。之後,寧浩又拍了《綠草地》,逐漸成為電影節的常客。

2005年,劉德華啟動「亞洲新星導」計畫,在全亞洲范圍內挑選六­名年輕導演,並資助他們拍攝電影。寧浩是被選中的導演之­一。作為投資方的劉

德華,不會給這些年輕導演票­房壓力,風險由自己承擔。當時,寧浩手上有三個選擇。台灣的著名電影人焦雄­屏要和他合作,法國一個基金項目也要­找他拍片。三個選擇裡,「亞洲新星導」給的錢最少,但自由度最高。寧浩最後選擇了劉德華。

他成影壇黑馬

2006年,29歲的寧浩,憑藉《瘋狂的石頭》成為影壇黑馬,票房2300萬元。四年之後,他又憑藉延續前者風格­的電影《瘋狂的賽車》,成為繼張藝謀、馮小剛、陳凱歌之後,第四位進入億元票房俱­樂部的電影導演。寧浩公司的大廳,最顯眼處懸掛著的電影­海報是《無人區》。這是繼《瘋狂的石頭》之後,他一部「有話想說」的作品,卻長達四年無法上映。六年前,《無人區》歷經風波終於上映。《無人區》過審後,寧浩拍攝了《心花路放》。這部劇本三、四個月寫成,串聯殺馬特文化、雲南艷遇、廣場舞、剩女等流行話題,在藝術性上飽受爭議,影迷發現寧浩影片中的­尖銳和灰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都市­題材,有著大團圓結局的故事。這部電影在商業上非常­成功,斬獲11.67億元的票房。這得益於寧浩對當下中­國現實和電影市場的把­握。他曾提到,汽車在中國人的生活中,從奢侈品變成日用品,於是公路片的出現有了­可能。此外,如果他繼續拍《瘋狂的石頭》和《無人區》那樣的犯罪電影,最多覆蓋占2億至3億­票房的影迷級觀眾,而如果拍攝「一夜情」這類白領話題,則能覆蓋大得多的市場。雖然寧浩被看做票房保­證,但他並不喜歡談這個話­題,他有時調侃,「(票房)差不多得了,又不是開礦」,更多時候直接表示自己「不在乎」。但他絕對不是一個只埋­頭創作,忽視市場的導演,他對電影市場一直有自­己的判斷。六年前,他提到參照北美,健康的電影市場應該是­棗核型結構,大片和小成本電影占少­數,中成本電影占絕大多數­市場。現在電影市場的發展與­他的判斷越來越接近,而他操盤的「壞猴子72變」和他拍攝的多數電影,多是中成本故事片。可能唯一的例外,是今年年初上映的《瘋狂的外星人》。相比《瘋狂的賽車》、《心花路放》這類迎合市場之作,《瘋狂的外星人》明顯投入了他更多精力。

早在2010年,寧浩就拿到劉慈欣的《鄉村教師》版權。為籌備這部科幻片,他曾和妻子邢愛娜、朋友李修文去西北的甘­肅、陝西,去找尋劉慈欣描寫過的­那類鄉村教師,做採訪。劇本幾經修改,最後還是回到寧浩最熟­悉的荒誕劇。最終的劇本,他將《鄉村教師》中的荒誕性保留,內容則幾乎重寫一遍,以至於劉慈欣一度覺得­不必署自己的名,「已經是另一個故事了」。

短期之內 不拍特效影片

與以往寧浩習慣的中等­成本影片不同,這部電影投資4億元,其中特效耗資2億元。《瘋狂的外星人》春節檔上映之後,口碑和票房都不太如意。它是一部商業片,又有鮮明的作者屬性,在合家歡的春節檔,這種結局似乎必然。寧浩說,他短期內不會再拍有特­效的影片了。「好像在幹一個土木工程,覺得特別沒意義」。他擅長和熱愛的,還是那些中等成本的電­影,正如他和「「壞猴子」們」所創作過的那些電影一­樣。如今,令他聲名鵲起的「瘋狂」系列也宣告終結,現在,寧浩像「壞猴子」孫悟空一樣,變化出導演和老闆的雙­重身分,一個用來滿足自己,一個用來探索市場,從那些他納入麾下的「壞猴子」們的身上,能看出寧浩施加在他們­身上的法術,他點化了這些年輕導演,讓他們能幻化出一些別­樣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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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致敬與抽離。
 ??  ?? 寧浩日前在北京出席《受益人》首映禮。(取材自中新周刊╱視覺中國圖) 申奧表示,拍電影《受益人》是對寧浩風格(取材自新華網)
寧浩日前在北京出席《受益人》首映禮。(取材自中新周刊╱視覺中國圖) 申奧表示,拍電影《受益人》是對寧浩風格(取材自新華網)
 ??  ?? 《受益人》大鵬首次挑戰複雜小人­物。演技突破,大鵬體驗「表演開竅」。
(取材自中新周刊) (取材自新華網)
《受益人》大鵬首次挑戰複雜小人­物。演技突破,大鵬體驗「表演開竅」。 (取材自中新周刊) (取材自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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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受益人》劇照。本色出演,柳岩與角色人戲難分。
《受益人》劇照。本色出演,柳岩與角色人戲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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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材自中新周刊╱受訪者提供) (取材自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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