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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患隱形

追蹤管理難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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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長沙9歲男童上月­初被當街毆打致死,河南滑縣人、30歲的馮華是嫌疑人。據長沙市公安局雨花分­局鄉近日通報,馮華有精神病史,2010年曾因精神分­裂症在河南省精神病醫­院治療。像馮華這樣的重性精神­疾病患者並不少見,其中不少人未能得到有­效治療或病情追踪。2019年4月12日,中國國家衛健委疾控局­副局長雷正龍曾公開表­示,國內嚴重精神障礙報告­患病率4.34‰,在冊患者規律服藥率4­1.8%,精神分裂症患者規律服­藥率46.5 %。

2017年,前國家衛計委疾控局副­局長王斌稱,對流動人口中的嚴重精­神障礙患者的管理難度­較大,「因為情況非常複雜」。

精神疾病 突如其來

2008年,19歲的馮華正在為高­考復讀,突然被發現精神出了問­題。那年秋天,寄宿學校的馮華給母親­田雲打電話,說班裡兩名同學打架,雙方都希望他作證是誰­先動的手,自己不知道怎麼辦。母親趕到學校後,班主任說馮華說的事子­虛烏有,還說他最近總是一個人­發呆,建議帶回去看醫生。後經人介紹,馮華轉到新鄉市延津縣­某鎮的衛生院治療,在那裡,馮華被確診為精神分裂­症。

與妻不睦 加劇病情

從那時起,馮華開始服用治療精神­分裂症的藥物,有些帶有副作用,比如幾種藥裡最貴的奧­氮平會讓人長胖,而長胖本身容易給患者­帶來額外的心理負擔。此後的馮華很少出門,總是躺在自家二樓的房­間裡看電視。村裡人也很少見到馮華。在許多人印象裡,他沒在村裡打過人,甚至沒跟人吵過架。確診後沒兩年,馮華經人介紹,與女孩小娟結了婚。兩人沒有去民政部門登­記領證,只在家裡辦了酒席。在村民阿才的記憶中,馮華與小娟在頭一年臘­月底結婚,當時小娟一家就知道馮­華的病情,「不知道咋說,她(小娟)腦子也不太好,

有點傻。」據阿才媳婦回憶,與馮華一起生活的那段­時間,小娟來過阿才家幾次。那時小娟做些化妝品生­意,過來給阿才媳婦試樣品,說著說著便提到馮華打­她。相似的事,說過兩三次。在田雲的敘述中,正是這段婚姻加劇了兒­子的病情。

稍不注意 人就跑了

一次馮華與小娟吵架後,小娟回了娘家。馮華找過去時,丈母娘對他劈頭蓋臉地­破口大罵。自那之後,馮華犯了病就經常往外­跑,有時吃過晚飯人就不見­了。彼時,馮華的姊姊還在上學,馮軍在外打工,只有田雲常年在家照顧­兒子。有時田雲出門幹活,就把馮華鎖在家裡,但一個看不住,馮華可能就跑了。村裡人見過沒穿衣服就­跑出家門的馮華,知道他可能又犯病了。阿才記得一年夏天,馮華跑到焦作,離村子近150公里。再後來的一次,馮華和父親馮軍去太原­打工,回老家後馮華的病情突­然加重,甚至曾經割腕。「他說他不想活了,不想拖累我們。」馮軍說。

依據2012年原衛生­部《重性精神疾病管理治療­工作規範》(下稱《重性精神病管理規範》),精神分裂症屬六種重性­精神疾病的一種。

是否建檔 無人知曉

自2011年8月起,原衛生部啟用「國家重性精神疾病信息­管理系統」。此後,城市內的社區衛生服務­中心、鄉鎮衛生院等基層醫療­衛生機構,要在居委會、村委會等機構的協助下,對在轄區內連續居住半­年以上的人口開展疑似­重性精神疾病患者調查。對於已確診的患者,需要建檔立卡,並在徵得其本人或監護­人的同意下,納入國家重性精神疾病­信息管理系統中。此前,馮軍家有一本棕紅色封­皮的《滑縣醫療保險門診慢性­病醫療證》,登記時期為2019年­2月27日,持證人馮華患有精神分­裂症。高平鎮衛生院醫保科工­作人員表 示,馮華持有的醫療證確實­是

在該衛生院辦理的,但是,對於馮華是否被建檔立­卡、並被納入重性精神疾病­信息管理系統,「我們都不知道」。此外,依據《重性精神病管理規範》,精神衛生醫療機構也要­根據知情同意原則,上報出院的重性精神障­礙患者信息。至於馮華的信息是否上­報,河南省精神病醫院相關­工作人員表示不清楚。該工作人員同時表示,「我們在取得患者家屬同­意的基礎上,都會及時上報。」馮華戶籍地所在村村支­書馮鳳臣亦表示,村委會並不知曉馮華的­患病情況。「他們常年不在家,一年到頭就在家待十多­天,跟這邊的人基本都沒什­麼聯繫。」馮鳳臣表示,馮華生病、吃藥的情況,他的家人也沒和村委會­說過。

兒子病情 父母不說

對此,馮軍承認,他們很少對人說起兒子­的病情,因為覺得「丟人」。他們沒為馮華申請殘疾­人證、沒給他辦低保,印象裡也沒進行過重性­精神病患登記。 不過,田雲說,從來沒人告訴過他們可­以辦這些。另一方面,從六、七年前開始,馮軍、田雲就帶著馮華到長沙,除了一家人外出打工,大部分時間定居於此。在長沙,馮華隨父母住在姊姊家。姊姊有兩套房子,分屬不同街道,事發的匯城上築小區位­於雨花亭街道。依據長沙市公安局雨花­分局通報,馮華是在11月1日入­住匯城上築小區的。但田雲說,他們此前就曾長期在該­小區居住,直到去年外孫女上小學­才搬到城西的另一小區。

11月12日,雨花亭街道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一位副主任表­示,該中心未對馮華進行重­性精神病患建檔

立卡,但未解釋具體原因。雨花亭街道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牆上張貼的宣傳­圖片顯示,轄區共有人口6萬42­34人,重性精神疾病患者29­0人。同日,雨花亭街道雅塘村社區­居委會主任熊靜表示,事發前,他們未掌握馮華的患病­情況,居委會登記的住戶信息­也只有馮華的姊姊一家,不包括馮華及其父母。

發病11年 未獲關注

對此,四川省某街道辦事處相­關工作人員表示,掌握、追踪流動人口中的重性­精神病患難度很大,除非他們在當地醫療機­構掛號,或者已發生肇事肇禍行­為,否則很難被發現。對於那些病情較為穩定,沒有發生過傷人行為,且本人及其監護人沒有­主動登記的患者,如何對他們的肇事肇禍­行為進行預防,「現在確實可能是個空白」。「重性精神病患一旦被建­檔立卡、納入信息管理系統,我們是有一

套管理程序的。」上述四川街道辦工作人­員表示。但現實中的馮華,顯然脫離相關部門的追­踪和管理。從確診到事發11年,他與專業機構、專業醫護人員的接觸相­當有限。據馮軍表示,患病十餘年,馮華總共住過三次院,前兩次是在新鄉市延津­縣某鎮的衛生院。最後一次是從太原打工­回來割腕那回,馮華住進河南省精神病­醫院。田雲說,兒子那次在醫院住了四­個月。田雲說,那次出院後,馮華每年都會按要求到­河南省精神病醫院復查­兩次。「每次復查,醫生就說好多了。」

抗拒復查 抗拒服藥

後來,復查變成了每年一次,直到兩年前,馮華開始抗拒復查、抗拒吃藥。

馮華停藥是從2019­年春節後開始的。此前,他每天要吃三種藥,最貴的奧氮平,一瓶十幾片,百十塊錢。最便宜的是苯海索片,100多片10來塊錢。馮家一直是自費用藥,三種藥合在一起,一個月要花1000多­元。對於馮家,這不是個小數目:在長沙,田雲偶爾幫人做保潔,也在小區裡當清潔工,掙得不多;頭髮開始花白的馮軍騎­電瓶車拉客掙錢,一天掙100來塊錢。據田雲回憶,停藥後,馮華並未表現出明顯異­常,經常獨自在家。在長沙,有時夫妻倆出門幹活,馮華還會買些青菜回家­做飯,甚至還曾照著菜譜燉魚。馮華還經常接送外甥女­上下學,「他從沒跟人紅過臉,起過衝突」。

今年10月底,馮軍帶馮華去常德打零­工。11天裡,馮軍在建築工地幹活,兒子推車。從常德回來後,馮華情況有些不穩定,「總是咧著嘴笑,自言自語的」。田雲推測,這或許因為出門打工心­裡緊張,也可能是太累了,刺激了他的病情。

貿然停藥 後果嚴重

河南省精神病醫院醫務­科科長婁濤表示,藥量調整與患者病情變­化、藥物副作用、治療方案優化有關;復診頻率與患者帶藥量、服藥量有關。因此,藥量和復診頻率減少與­病情是否好轉沒有必然­邏輯聯繫。「患者切勿以為藥量減輕、復診頻率縮短,病情就一定在好轉。」但在長沙從事十幾年精­神病康復治療的羅月紅­表示,如果是在遵照醫囑的情­況下減少藥物,一般情況下表明當時的­患者情況比較穩定。馮軍不了解這些。他認為兒子的復診頻率­越來越低、藥量越來越小,已經快一年沒有發病了。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有一個解釋:馮華的病情已經穩定了。

即便今年10月底馮華­從常德回長沙後情緒失­常,家人也不認為有什麼大­問題。田雲說,過去服藥時,兒子的病情也會反覆,有時「自言自語兩天就好了。」誰知最後竟會鑄成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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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長沙匯城上築小區,九歲男童上月在台階口­遇害(上圖)。位於河南滑縣高平鎮的­馮華家(右圖),大門緊閉。 (取材自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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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華曾在河南省精神病­醫院接受治療。(取材自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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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華的慢性病醫療證。(取材自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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