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 World Journal (New York) - Weekly Supplement

痊癒者們!

- 陶冉

,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跟自己說,不能倒,要堅強,不能下床的時候,就盡量不取氧氣,努力、努力地呼吸。到後面,能正常上廁所了、不會咳得喘不來氣了,就知道自己慢慢變好了。「小黑屋」裡有很多爸爸的書、樂器、資料,看了都是淚。但其實也沒關係,看到這些,也是一種念想,有時候會想如果怎樣該­多好。有好多話,是想對我爸說、但說不出來的。他是嚴父,對我管教很嚴,我和他的關係,以前並不是特別親近。我是一個有點自卑的人,工作很拚命,那麼努力,都是想讓他認可我,我沒有他想像得那麼差。成家之後,我開始理解他,關係就好了一些。但時間太短了,到現在也才七、八年。他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這句話,我沒有機會跟他說,也不好意思說。我從小不是一個幸運的­人,買彩票也不會中獎,能這麼快住上院、好起來,我覺得是爸爸給我的幸­運。可能冥冥之中,他告訴我要長大了,要變成一根柱子,把這個家撐起來。

我們咬著牙 要好好活著

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把自己的家庭料理好,讓它恢復正軌。爸爸走了,這個家有點破碎,每個人心裡都有一份悲­傷,但是不能宣洩,宣洩了就會拉低抵抗力、病毒就會乘虛而入,所以我們咬著牙齒,要好好活著。等隔離期結束,等武漢解封、疫情過去,我要承擔自己的責任,好好照顧家人,把這個家像捏麵粉一樣­捏起來。我回到家的那天,家裡人特別開心,做了很多好吃的。女兒很久沒看到我,想讓我抱,但我不能抱她,告訴她媽媽還要隔離1­4天,她很傷心,回到自己房間裡哭。家裡房子不大,沒法做到單間隔離,只能都戴口罩、勤洗手,吃飯的時候分著吃,有的在陽台、有的在客廳、有的在房間。戴口罩太憋,女兒不願意戴,這是我唯一擔心的事。這幾天武漢天氣變化快,下了兩天雪,回暖的天又降溫了。我有點咳嗽,其他都還好。確診陽性之前,我一直不相信自己會感­染上「新冠」。

我是一名ICU的護士,在我們病區,有很多心臟術後的患者,咳嗽、發熱比較常見,誰也不會往這上

面想。氣管插管、吸痰是常規操作,我們一直戴著口罩,一開始是外科口罩、後來升級成N95、防護服。但我看護的那位患者,當時沒有確診,我不能下定論是在醫院­感染的,到今天,我也無法確定被感染的­原因。

看到死亡病例 我偷偷哭

確診之後,我是恐懼的。最初的症狀和感冒差不­多,不嚴重,也沒有呼吸困難。後來病情加重,咳嗽頻繁、肌肉酸痛,在床上躺著,翻身都困難。最難受的是藥物反應,吃了柯立芝和莫西沙星,症狀緩解了,但暈眩、噁心,上午吃了藥,中午連飯都吃不下。我的身體素質一向不錯,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又擔心病情會進一步發­展,看到一些死亡病例,心中害怕,會偷偷地哭。我一開始住在重症病房,對床有一個病友情況嚴­重、高熱不斷,安慰我,說我精神挺好、看起來不錯,讓我恢復了一些信心。想想家裡的老人和孩子,跟自己說必須活著,就當是一次感冒,該怎麼治就怎麼治。後來症狀減輕了,情緒慢慢調整過來。之後換了病房,有一個病友年齡大、症狀比較重,我也去寬慰她,讓她好好吸氧、不要焦慮,告訴她自己也經歷了加­重和轉輕的過程,後來她知道我是護士,比較聽得進去,病情也好轉了。知道我出院後,有同事來加我微信。其中一位是醫院的護工,感染之後呼吸困難、咳嗽,住在方艙醫院接受治療,詢問我病情發展情況、怎麼治療、藥物反應、後續檢查等。其實大家都是醫務人員,關於新冠和治療的信息,網上一搜都有,來找我可能並不是出於­獲取信息,而是因為害怕。和我聊一聊,他們心裡就踏實了,確信這個病是可以治好­的,那就很好。

當一次患者 更理解病人

當了一次患者,我對護士和患者都加深­了理解。以前工作時,遇到來自病人的不理解,自己會有些不平,有時要抱怨幾句。得病之後發現,身體難受,心裡也會不舒服,需要一個發洩的渠道,以後再遇到激動的患者,我就更能理解他們。這次經歷,也讓我看到了護士這個­職業的神聖性,他們真的很偉大。在隔離病房裡穿著厚厚­的防護服,光走路都挺累的,一個病區那麼

多病人,呼叫鈴一響,不管大事小事,他們都要跑過來;護目鏡上全是水氣,看東西都很難,還要做各種操作。我能做的只有盡量配合­他們,盡量不找他們。

SARS期間,電視衝在一線的醫務人­員觸動了我,那一年,我選擇上了護校。疫情來襲,醫護人員的確會面臨防­護的風險,畢竟,這就是一場戰爭。但我相信,守護病人是醫護人員的­職責所在,哪怕我們只是站出來,都能給病人信心。我工作的單位也是一家­定點醫院,還有很多病人需要我,等隔離期滿,我會重返一線,不給自己留遺憾。

鄰床三個病友去世,但我不怕死亡。

我是年前外出買菜時被­感染的。要過年了,我去菜市場買些食材,準備年夜飯。感染後潛伏了四天,有了症狀,上呼吸道感染、拉肚子、腦袋疼得厲害。大年三十那天就很疲勞,過個年,連春晚都沒有看成。1月25日開始發燒,一直燒到2月1日。當時武漢的醫療資源非­常緊張,醫院人滿為患,很難掛上號,老伴是退休醫師,我們就自己在家治療

。我在家裡用了頭孢、抗生素、抗病毒的藥,也吃了去火的中藥,這個病沒有特效藥,就對症處理。知道這個病後,我和老伴也進行了隔離,平時也就送飯送水。

我1月28日做了核酸­檢測,結果陽性。到了2月5日,被通知可以進醫院了,開始住院治療。我會關注醫師給我開藥­的情況,如果增加了,就說明嚴重了,我的病情一直比較平穩。

我住42床,41床的病友走了一位,43床走了兩位,我在中間,但我不怎麼害怕,連醫師都覺得奇怪,誇我心態好,問我是做什麼職業的。其實我想得很開,我老了,到了這把年紀,走了,也不過是人類自然的新­陳代謝。唯一的擔憂是傳染給別­人。出院的前幾天,老伴確診陽性住院了。她胸悶、氣喘,但沒有發燒,症狀比較輕,大概是和我密切接觸感­染的。

我與老伴住院 互相鼓勵

我們前後腳住院。期間我們保持聯繫,互相安慰,互相鼓勵。我先進去,知道醫院的環境,老伴個性好強、性子急,囑咐她心氣平和,尤其是封閉的環境下,和病友好好相處,不要著急、不要任性。在醫院要遵醫囑,聽人安排,好好吸氧,不要自己擅自吃藥。我們都七十多歲了,是同學,已經算白頭偕老了,平時偶爾會吵鬧,但感情是不錯的。出院回家,自己隔離半個月,也沒有什麼不方便。以前在家,老伴負責搞衛生,我負責買菜做飯,很習慣做家務,只要不倒下,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沒有問題。這期間,打算把衛生搞一下,衣服都消毒,洗了一半,還剩一半,慢慢來;本來想記錄一下非常時­期的心得體會,但是人老了,眼睛不太好,有時候和朋友同學通電­話,聊一聊;累了,就躺一會兒,就是這樣的安排。

人這一輩子說不清,生死就在一瞬間。

五、六歲的時候,我在長江邊玩耍,不小心掉進江裡,如果沒有鄰居出手相救,可能就淹死了。51歲感染「新冠」,是我人生中第二次經歷­生死。1月下旬開始知道有這­麼個病,朋友圈裡時不時流傳一­些新聞,但當時沒確定人傳人,不太重視,戴

了口罩,但不太習慣,有時候說話不方便,就摘了。1月21日,親朋好友十多人一起吃­了年夜飯,第二天開始有些頭疼,測體溫發現發燒,第二天去門診做CT,懷疑新冠,2月3日確診陽性。我到現在不清楚自己怎­麼感染的,因為同桌的親友並沒有­發病。一開始的症狀不太嚴重,只是頭疼。後來開始發燒,持續了12天。住院之後,病情逐漸加重,有三、四天,完全吃不下東西。我平時食慾還可以,不挑食,但當時胃腸反應厲害,又餓、又噁心,盒飯吃一口就扔了。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好。體溫降不下來、東西吃不進去,就覺得病情嚴重,開始害怕。那段時間,每天恍恍惚惚,腦袋裡不太清醒,分不清真實和夢境的區­別。住院期間,家人給我打電話,我不想接;發來微信,但指甲已經長得很長,差不多一厘米左右了,觸屏寫字不方便,也不太想回。在感染之前,我已經有三十多年沒進­過醫院了,剛開始並不覺得嚴重。到了這個年齡,身體逐漸變差,慢慢怕死了。我住的病房是雙人間,我們都拉著簾子,隔壁病友病情嚴重一點,我們不太交流,這個病是飛沫傳播,我怕再被傳染。

住院時 不敢看疫情影片

住院初期,每天刷新聞,有時看到死亡案例,心咯噔一下;慢慢好了,就看電視劇,美劇、韓劇,把原來沒看完的補上。其實也看不進去,但還是要打發時間。不敢看疫情相關的影片,心裡害怕。回了家,分成兩個區域,繼續隔離。吃飯的時候,老婆給遞過來,當面很少交流,偶爾微信說兩句。人這一輩子說不清楚。覺得自己的身體可以活­到八、九十歲,但意外不知什麼時候就­來,想做什麼就去做。小孩念大學時不愛上課,喜歡音樂,自己寫歌,當時我批評他

,讓他以學業為主,他說等以後工作、結婚、生子,就不再有時間,只有現在才有機會。他倒是說對了,想做的趕緊去做,拖拖拉拉的,可能就做不了了。我也有沒有完成的事。小時候喜歡讀書,古典詩詞的意境很美,工作忙了就放下了。這次好了,打算繼續加強這方面的­學習,定一個明確的計畫,堅持下來。以後要更注意身體,加強鍛鍊,多和家人聯繫,保持家庭和睦。生活中有一些小矛盾、利益糾葛,對於後半段的人生,都算不了什麼。不要為了一些蠅頭小利­跟人家去爭,家庭和工作,都要和諧一點。

增案例,沒有發現明顯人傳人跡­象,武漢衛健委的通報也直­到1月18日才宣布另­有4例新增確診病例。但在中國之外,一些跡象已經顯示這場­疫情不同尋常。在武漢沒有新增病例的­幾天期間,泰國、日本分別確認有來自武­漢的旅客確診,越南、新加坡、香港、澳門等地也紛紛報告疑­似病例。

1月20日,中國醫學專家鍾南山公­開表示,新冠肺炎可以人傳人。同天晚上,習近平對疫情作出指示,中國官方媒體才逐漸有­所跟進。

1月21日晚上,小葉(化名)從日語寒假班放學回家­後感覺「有些不對」。他已經整整一天沒有食­慾,晚飯後發現自己發起了­低燒。家人開車帶他去當地三­甲醫院同濟醫院後,發現早已「人山人海」,根本不可能排到隊,他們便找到附近規模相­對較小的武漢肺科醫院。那裡人並不多,他順利掛上了急診號,做了CT檢查。檢查結果顯示,他的雙下肺出現感染,但因為症狀較輕,也被送回家自我隔離。接下來的4天中,他的病情逐漸加重。喉嚨從癢到咳,「咳得肚子疼,肺疼」。4天之後在25日進行­第二次檢查時,發現他的雙肺已經大面­積感染,醫師稱,這是高度疑似病例。從高度疑似到確診,小葉又等了4天。根據當時的規定,確診病例需要由專家組­研究判定,需要在專家組上班時間­內接受會診才有機會得­到核酸檢測試劑盒。小葉在25日被認定為­高度疑似病例後,由於專家組沒有上班,直到28日複查時才等­到專家會診並確診。

交通全停 還好我家有車

即便如此,小葉認為自己的看病經­歷比起許多人已算順利­很多。「因為我們家有車,這個真的很關鍵,去醫院拿藥,治療必須有車,」他表示。「很多情況都是因為沒有­交通工具被耽誤了,很多人告訴我,他們幾乎叫不到的士,只能等社區分配,那個時候社區能調動的­車也極少,如果沒有車基本上就沒­什麼辦法了。」

1月23日凌晨,武漢宣布封城,當天上午10時開始,武漢所有巴士、火車、地鐵及船舶全部停運,公共交通系統一律叫停。之後湖北大部分城市均­宣布採取同樣措施。這種防控手段與規模前­所未有,也帶來許多人道主義層­面的擔憂。在這基礎上,由於醫院醫療資源緊缺,武漢許多病人無法及時­得到治療、收治,被要求在家隔離,使得許多疑似病人耽誤­治療時機,同時一些居家隔離者傳­染家人,家庭傳染與社區傳染持­續發生,導致疫情更加難以控制。與許多武漢患者相比,小葉和小武已經十分幸­運。他們在病情仍可以控制­的時候得到了試劑盒確­診的機會,之後順利通過藥物治療­逐漸好轉。目前他們都處在14天­隔離期內,兩次核酸檢測顯示陰性。在小葉得到第二次核酸­陰性檢測的那天,他得知了李文亮醫師去­世的消息。他將李文亮視作「英雄」,這條新聞格外觸動他。「當天北京有人在雪堆寫『送別

李文亮』,那個人還在大大的感嘆­號躺進去了。我也想在裡面躺一下,」他自問:「為什麼我這麼幸運,他就沒挺過來?」在住院和隔離期間,小武一直也在轉發網上­其他求助信息。他最近轉發的一條信息­來自武漢一名確診病人,這名病人的母親因為無­法確診、沒有床位選擇自殺,之後這名病人將經過發­在了微博上。

傷心的事 至今依然存在

「雖然大部分病例都得到­了救治,但是仍有這麼傷心的事­例存在,我覺得這個妹妹的的社­區必須承擔責任。我太難受了,」小武在轉帖時寫道。「跟沒得病的朋友比,我肯定是不幸的,」小武表示。「但如果跟最開始離去的­那一批人相比,我還是很幸運的,撿回了一條命,」他說。

 ??  ?? 2004年,余華第一次穿上護士服。(取材自新京報)
2004年,余華第一次穿上護士服。(取材自新京報)
 ??  ?? 弓露的病曆本和出院後­服用的藥物,後面是弓露父親留下的­古箏。(取材自新京報)
弓露的病曆本和出院後­服用的藥物,後面是弓露父親留下的­古箏。(取材自新京報)
 ??  ?? 救治新冠肺炎患者的護­士正在工作。(取材自澎湃新聞)
救治新冠肺炎患者的護­士正在工作。(取材自澎湃新聞)
 ??  ?? 武漢協和醫院西院區3­1名新冠肺炎重症患者,治癒後出院。(取材自新京報)
武漢協和醫院西院區3­1名新冠肺炎重症患者,治癒後出院。(取材自新京報)
 ??  ?? 武漢市洪山體育館方艙­醫院內,擺放著社會公益組織捐­贈的書籍。(取材自中青網)
武漢市洪山體育館方艙­醫院內,擺放著社會公益組織捐­贈的書籍。(取材自中青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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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材自微博)
武漢市洪山體育館方艙­醫院A區內,青海省海東市互助縣中­醫院高曉燕護士(前)正在帶患者練習八段錦。 (取材自中青報)
通惠河畔民眾書寫的「送別李文亮!」文字。 (取材自微博) 武漢市洪山體育館方艙­醫院A區內,青海省海東市互助縣中­醫院高曉燕護士(前)正在帶患者練習八段錦。 (取材自中青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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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武漢市洪山體育館方艙­醫院A區內,組長張明(化名,右一)正在帶領患者做健肺操。
(取材自中青報)
武漢市洪山體育館方艙­醫院A區內,組長張明(化名,右一)正在帶領患者做健肺操。 (取材自中青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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